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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子 ll 父亲的卷边帽

园地作者 一枚园地lll 2021-02-19

题图:作者


父亲的卷边帽


光子 | 文

 

在六十年的生命历程中,父亲饱尝了人世的一切灾难。


父亲过世已经三十一年,但有关父亲的点点滴滴总萦绕在我心头,常常让我泪流不止。


最近,杂志社举办作文大赛,有道赛题是《帽子》,一学生写到爷爷的帽子,这让我想起了父亲常戴的一顶帽子。


那是一顶黑色的卷边线帽,平时将边卷起,护着耳朵之上的头顶,大冷天时,可以全放下卷边,罩着脖子,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那帽子一点不美,甚至有些丑,还有一个极土极难听的名字——狗钻洞。


然而,就是那顶丑不啦叽的帽子,给了我许多童年的欢乐。如今,每回忆起苦难童年往事,我常会想起与那帽子有关的几个细节,感觉特别温暖和幸福,虽然我童年的主色是灰暗,是无边的饥饿和寒冷。


父亲在放牛的间隙里读过一年私塾,但看的书不少,他的记忆力又超强,这让他有了普通山里人所没有的眼界和思想。然而,正是这一点,让他中年受尽磨难。


起先,我们山里第一强人、拜国民党元老居正(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指挥者之一)母亲为干娘、与很多国民党地方驻军长官拜过把子、能文能武的叔祖父,他觉得父亲是子侄辈里最有出息的人,为了撑起家族的门户,自作主张为父亲弄到一张党票,还有一个三县筹兵委员的委任状。


但是,眼见世道混乱,政府军队胡作非为,父亲说什么也不做事,任由叔祖父怎么打骂,他只在家里种田和织布。然而,那一张党票,那一纸委任状,就成了父亲日后苦难的根苗。


在大集体里,除了运动时的批斗,苦事累事脏事他总有份,轻松的活儿从来都与他不沾边。前些时,侄儿结婚,与叔父和小学老师聊天,老师就说,割谷时,别人割干田,总是叫父亲割水田,父亲也从来不说二话,叫做什么就做,卷起裤腿就下田。


年轻时候,父亲也有过几年快活时光。漂亮的表妹成了他的新娘,为他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儿子。


那个时候,父亲肯定是幸福的,所以很多人都听过他的歌声。听长辈人说,父亲在劳作的间隙,只要吼上一嗓子,很多人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计,专注地享受他的歌声。


我常听父亲讲古书,但只听他唱过一次歌。当时父亲应该是高兴才唱的,因为我读书一直很努力,父亲看到了希望,并且,经过姐姐的争取,大队终于把一个故去的五保老人的房子抵给了我家,我们算是有了正房。


我家的老房子是青砖上顶的,但当时的干部借口开耕地拆了,我们一家六口先是被安排在婶娘家的堂屋住,一大家人就一间房子,我和父母睡大床,祖父睡竹床,姐姐只好睡在楼上。


后来大队把做过畜牧场和小学的房子还给我们,父亲一直住得不安心,因为那房子比一般人家的矮,砖瓦都是“破四旧”时从各个庙里拆下来的。


我们几个都长大了,懂事了,有了正经的房子也住得安心,父亲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夏日的晚上,左邻右舍都在各自门前乘凉,大家说着闲话,父亲高兴了,就唱了一嗓子,好像是几句古诗,很好的音质,唱得婉转悠扬,但听得出来,那声调里满是苍凉。虽然仅有那一次,但父亲的歌声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然而,父亲的幸福生活相当短暂,并且,那幸福给了父亲最致命的打击。两三年里,爱妻和稚子先后亡故,只留下父亲一人在思念中品尝痛苦与孤独的滋味。


与同样不幸的母亲结合后,又生有一儿一女,父亲的心稍感宽慰,可赶上三年困难时期,活生生地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饿死,他却无能为力。直到1962年,先后有了两个姐姐和我,父亲才稍得些安慰,脸上有了些笑容。


父亲四十四岁才有我,真正是晚年得子,自然对我是疼爱有加。


因为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又为了一个空头身份饱受批斗,善良的父亲尝尽了人世艰辛,内心郁结,身体相当虚弱,落下了头痛病,受不得风寒。


有时,在劳动的过程中,他会突然倒下,倒在旱地里还好说,倒在水田里,若不是有人看到,随时有可能丧命。所以,一年四季,除了夏天的草帽,雨天的斗笠,父亲基本上都是戴着他的卷边帽。就是那顶帽子,带给我许多童年的欢乐。


父亲因为身体的原因,在生产队上劳动,常不能拿一个全劳力的工分,虽然他有可能干的事不比人家少。所以,平时分工分粮,我们家总是少,过年结算,也总是缺钱户。这让我们一家人在集体时候受尽了饥寒。


为抵御饥饿,我们吃过糠,常年以野菜度日,春天野菜多,味道也还算可口,夏天最多的是苦菜。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家菜香,野菜甜,野菜要油盐。特别是苦菜,没有油盐,那进口相当困难。


如今,我也常吃苦菜,可有油有盐,而当年,常是只加一点盐,根本没见油星,但是,为了饱肚子,我也只好和大人一样,硬着头皮往下咽。不过,与黄蒿比较起来,苦菜就不算什么了。


在我们那里,黄蒿遍地都是,但基本上没有人吃它,最多用来喂猪,甚至猪都不怎么爱吃。因为黄蒿叶子硬,并且有一股洗不掉、揉不尽的苦涩味。可是,为了保命,我们也吃它。


有一个夏天,实在没有什么吃的,父亲甚至想到过死,差点带着我们一起跳塘了。在那个年月,若有一点好吃的,自然是无比的享受了。


幼年的美味,我有印象的只几次,其中有两次就与父亲的帽子有关。


一天傍晚,父亲劳动回来,一进家门,就很高兴地对我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赶紧翻他的荷包,没有发现,就取下他的帽子,翻开卷边,发现里面居然有几颗又红又大的山楂。


在我们山里,山楂很多,但一般很小,还没有红的时候也可以吃,但总有股青涩味,等到泛白泛红,味道就可口多了。然而,很多红山楂里面都生了虫子,那味道就差远了。而那一次,父亲摘的山楂不仅大,还白里透红,粉粉甜甜的,也没有生虫子,是我吃过的最好的山楂了。


我至今还记得,父亲说,那是棵长在沟岸上的小山楂树,他偶然发现的。看着我甜甜地吃着山楂,父亲脸上溢满了幸福的微笑。


另一次,也是傍晚,父亲的帽子里装的是一颗小柿子,大约两颗红枣大小,红通通的,看着就诱人,吃起来更是甜到心坎里面了。父亲冒着犯头晕的危险爬上树去,摘下了那硕果仅存的一颗柿子,就是为了我这个宝贝儿子,得一口吃食。


如今,要想吃水果,随时都可以,市场上有的是,家里也几乎没有断过。可是,我再也没有吃到父亲摘的那么香甜的山楂和柿子了。


读小学时,我记忆最深的是常没有笔和本子。听完老师的课,每当练习时,我经常没有笔,就只好等别的同学做完了再借来写。很多时候,放学了,别的同学都回家了,我还在教室里写作业,老师就坐在边上等着我。


为了节约本子,我写的字很小,每个本子的四个封皮,都被我写得密密麻麻。可就是这样,有时还是没有本子,做不了作业,就只能在心里做。


有一次,我有两天没写作业,老师都有些微词,不怎么高兴了。回到家里,父母也拿不出钱买本子,我也无可奈何。


大约是第三天的傍晚,父亲笑着回到家里,看到我就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我以为又是吃的,就懒懒地取下他的帽子,翻开卷边。可是,呈现在我眼前的居然是两个本子,一个粉红色封皮,一个蓝色。我的心情陡地快乐,高兴得跳了起来。终于,我又有本子了!


原来,父亲看我没有本子,就在生产队上要求去送石灰,因为中间有点小赚头。其实,父亲的身体一向差,挑百十斤的担子走二十来里山路,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但是,为了让我有作业本,父亲扛了下来。


无论家里多么艰难,父亲总是那样,咬着牙自己扛。他常对我说,只要我读得进书,就一定要供我读下去。我清楚地记得,为了我,家里六七年没有买过年肉,甚至平常都没有吃油。


很遗憾的是,父亲走了一年以后,我才考取大学,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如果,他能再多活一年时间,看到我考上大学,那该多么高兴啊。


大学毕业后,我先是在乡下教书,然后到县城,再到省城,离老家愈来愈远。但是,每年的春节和清明,我都要回去,去父亲的坟前看看。


如今,生活虽说不上很富裕,依然有生活压力,但在武汉有房有车,没有让母亲、老婆和孩子忍受饥寒,就母亲的话说,每一天的日子都比从前过年强。从物质生活方面来说,我知足了。唯一遗憾的是,父亲没能享受一天富足的生活。


闲暇时候,我常会不自觉地想起童年,想起父亲和他的卷边帽,想起那苦难中的温馨。


【作者简介】光子:男,湖北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曾任中学教师,现为编辑。一枚园地读者。
(本文编辑:呼斯楞豫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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