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石川晶,内罗毕之星

刀片儿 斗量 2022-07-31


石川晶与他的录音乐手


从出道到独立

与之前介绍那些在二战前后出生的乐手不同,石川晶生于1934年的东京。早年师从于田中雅一与松本伸,并在松本伸的乐队New Pacific中担任鼓手。后来又参与过宫泽昭的Modern Allstars,以及保坂俊雄的乐队。这些都是石川早年的活动记录,时间大约从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早期,除文字以外,并没有留下录音记录。

在六十年代中期,石川晶加入了宫间利之的大乐队The New Herd,这时才开始正式参与唱片录制工作。当时,The New Herd还在起步阶段,与同时期的其他大乐队相比,并没有显著过人之处,都是以演奏欧美标准曲为主。事实上,这并不稀奇,整个六十年代,除了凤毛麟角的早慧作品外,日本爵士界几乎都在拷贝西方爵士乐。几乎每个知名乐手,都有对标对象。比如宫泽昭对标Sonny Rollins,乔治大塚对标Tony Williams,日野皓正则对标Miles Davis。如果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那么今天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有日本的爵士乐,而不是日本爵士乐。那么改变这一延续自战前,又在战后再次辉煌的拷贝传统,除了之前反复介绍的社会左翼思潮外,另外一个主要因素就是摇滚乐的入侵。
The New Herd

如果说自由爵士是对爵士乐为了进化,对自我发起的进攻,那么融合爵士则是一次面对外部压力的被动防守。六十年代摇滚乐兴起后,爵士乐对年轻乐迷的吸引力日益降低,就像那句老话所说,如果不能打败你,就变成你的一部分。爵士乐从来都不是一种纯粹的音乐风格,但融合爵士这一概念,却是在六十年代末才摆上台面。在与摇滚成功媾和后,潘多拉的魔盒被彻底打开,爵士乐犹如天津大饼,可以卷一切。

虽然真正的融合音乐出现要等到六十年代末,但在六十年代中后期,那些早期日本融合爵士乐手,就已经向传统爵士挥手告别。他们最初的选择是为流行歌手伴奏,或作为唱片公司的雇佣乐手,炮制一种奇特的唱片。那时,日本的唱片公司都在争相出版欧美热门金曲合集,这些唱片由于版权原因,没法选择原唱,只能重新编曲配器,以纯乐曲的形式呈现。究其原因,主要是日本进口唱片正式兴起,大抵要等到七十年代后。当时很多音乐杂志上介绍的歌曲与唱片,并不能很容易地被歌迷所听到,信息与实物可获得性上的落差产生了商机,于是产生了这类唱片。

当时的欧美金曲翻唱唱片



为了吸引注意力,唱片封面常常配以各种穿着清凉、搔首弄姿的妙龄女郎,更有甚者,匆忙之间,常常忘穿衣服。对于这些纯消费主义导向的唱片,无论是生产者还是消费者,心照不宣,都是抱着用完即弃的态度。海量的商业诉求,提供给这些乐手相当多的工作机会。在这里,没人会在乎演奏者是谁。对于唱片公司,最重要就是活好,准确,能快速适应各种风格,低成本高效率的完成工作;对于消费者来说,由于面向的是普罗大众,易听好听是主要诉求。不过,随着这类唱片越来越多,渐渐地一些乐手的个性在其中凸显出来,消费者也慢慢注意到这些幕后人物,唱片公司与乐手从纯粹的甲方乙方关系,变成了合作共谋关系。

离开New Herd后,石川晶组成了自己的乐队The Gentures,说是乐队,实际上并不是常规理解的乐队形式,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石川晶自己的品牌,人员并不固定。作为领班,他会对接唱片公司,接下工作,组成班底,最后交付录音作品给公司。在The Gentures名下出版的唱片,大多是上面提到的行活,艺术价值不大。这一时期,石川晶与乐队还参与了大桥巨泉主持的电视音乐节目“Beat  Pops”,以现场的形式翻唱欧美热门金曲,这也为石川晶吸引了不少人气。很快,石川晶成立了另一支乐队,也是他最著名的品牌Count Buffaloes。虽然石川晶对乐队名字的使用相对随意,The Gentures后来也会间或出现,但一般意义上,人们会把The Gentures看作是Count Buffaloes的前身。

1963年,在大洋彼岸的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广场,聚集了二十五万人,来反对种族隔离制度,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在此发表了著名的演说,《我有一个梦想》,代表着民权运动达到了顶峰。反映到爵士界,一些黑人乐手开始反思爵士乐的本质,出现政治化的表达,他们拒绝白人的基督教信仰,沿着自己的血脉溯本求源,与非洲中心主义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沿着这一思潮产生的音乐,今日被贴上了“黒爵士”的标签。但这一变化,并没有反映到唯欧美马首是瞻的日本爵士界。但除去政治表达外,单纯的非洲节奏,却吸引了本文的主角石川晶,并成为他一生的音乐主线。

马丁·路德·金在发表演说


从唱片出版序列上来看,石川晶非洲主义音乐线索的开端,是以Count Buffaloes名义,在1969年出版的一张唱片《Exciting Drums African Rock Party》。

Count Buffaloes:《Exciting Drums African Rock Party》


从音乐本质来讲,这张唱片与上文提到的那些流水线般生产翻唱之作并无区别。但封面由美女变成一位黝黑的非洲部族人物,显示出石川晶在与唱片公司的博弈中,似乎拿到了一点点话语权。就像唱片名字所点出的,这张唱片所有的非洲原始都体现在石川晶的打击乐上,它像是一剂调料,在诸如Beatles、The Doors等乐队的音乐中,增加了一点风味。这张唱片的录音乐手,有键盘手铃木宏昌、萨克斯村冈健、吉他手杉本喜代志、贝斯手寺川正兴,虽然Count Buffaloes没有固定组成,在不同录音项目中,阵容经常变换,但这几位基本上都是石川晶后来的长期合作伙伴。今日看来,这张唱片并不出色,但它的最大价值,是为接下来一系列激动人心的佳作找到了方向,并搭建了乐队的核心班底。

追随迈尔斯

在石川晶踏上真正的非洲音乐之旅前,还有一个小插曲。

六十年代末,迈尔斯·戴维斯投奔电气化的怀抱,为日本爵士乐指了一条新路,这一时期有几张唱片明显受到影响,包括日野皓正的《Hi-Nology》、日野元彦的《First Album》、杉本喜代志的《Babylonia Wind》,以及石川晶与Count Buffaloes的《Eletrum》。
七十年代初标志性的电气化日爵唱片

1970年初,石川晶等人作为乐手为百老汇音乐剧《越战毛发》日本版工作,由于演员违反《大麻取缔法》,排练工作被迫暂停。在涉谷的东横剧场,石川晶与吉他手杉本喜代志怕排练所产生的激情随着音乐剧暂停而消散,于是密谋趁热打铁录制一张唱片。一方面迈尔斯·戴维斯电器化之路大获成功,让日本唱片公司急需寻找这种风格的日本版代言人;另一方面,从六十年代末开始,日本乐手自我意识的觉醒,越来越注重原创作品,而随着日野皓正的大获成功,也让唱片公司看到,本土原创作品成功的可能。

当时,JCV旗下的大厂牌Victor策划了一系列唱片,名为“日本爵士系列”。从1969年到1971年,这一系列出版了十几张唱片,大多是本土原创作品,蓝黄色的统一侧标非常醒目,今天都成为唱片收藏家的目标,1970年夏Count Buffaloes录制的《Electrum》就是其中之一。

Count Buffaloes:《Electrum》


显然,在这张唱片中,音乐家从唱片公司手中争取到了更多的自主权,无论是唱片名字、封面设计还是音乐本身都不同于前面的翻唱项目,可以称作是作品而不是活儿。不过有意思的是,唱片的两面由两名不同的钢琴/键盘手,佐藤允彦与铃木宏昌分别作曲与编曲,呈现出一阳一阴截然不同的音乐特质。佐藤允彦作为日本自由爵士的先驱性人物,其音乐光谱之宽,是不多可以连接各种流派的自由系音乐人。他为石川晶创作的标题曲“Electrum”长达二十多分钟,从听感上来讲,呈现出非常硬派的气质,已经非常接近迈尔斯的《Bitches Brew》,但其中的钢琴段落还是不时亮出他自由系的底牌整个乐曲。B面的铃木宏昌曾经师从于佐藤,但他创作的三首乐曲明显更加柔和易听,更接近于叙事性的芭乐。
虽然唱片是以石川晶与Count Buffaloes的名义发表,但鼓与打击乐在音乐中并没有凸显,他的价值更多体现在作为乐队领班进行统筹与组织,除了上述四人外,参与录音的还有萨克斯村冈健与贝斯手寺川正兴。

非洲梦

《Electrum》录制完成不久,石川晶内心对非洲音乐律动的渴望达到了顶点,暂时放下了手头工作,登上飞机,飞往乌干达。

当时,走出去的风尚在日本爵士乐手中蔚然成风,菊地雅章、日野皓正前往美国,丰住芳三郎、沖至等人前往欧洲,而石川晶的选择,在其中显得卓尔不群。相对而言最商业的乐手,却做出了最根源的选择。

爵士乐源于美国,在诞生之初就融合了黑人布鲁斯与欧洲铜管音乐。最初作为流行于美国南方种植园奴隶中间的音乐类型,它的肤色与血脉隐隐中就有一种指向,其中的节奏天生就根植于非洲大陆。在爵士乐发展过程中,很多欧美音乐家都溯源而上,从那片广袤大地汲取养分,来激活当时日益僵化的音乐风格。在民权运动兴起后,美国黑人的民族意识醒觉,非洲更成为他们情感与艺术的灵感来源。但对于日本爵士乐来说,作为一种从音乐到音乐体外循环,而非从生活到音乐的自然滋生,它的源头就在欧美,所以很少有日本音乐人把目光投向非洲。

与一般日本人的东亚面孔不同,石川晶与生俱来就有一副“野性”相貌,宽阔的鼻翼,厚厚的嘴唇,卷曲的头发与连鬓的胡须,让人不免怀疑他是否也与那片大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幅相貌也让他在非洲毫不费力的就融入当地风土。


石川晶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吸食着两日元一根的大麻,只需三千日元就能与有强烈体味的年轻女人过夜,强悍的马赛人是亲切的向导,与日本相比,每天都过着无与伦比的自由和豁达的生活。”后来出版的唱片内页中,曾这样描述石川晶在乌干达的生活。

当然,作为一名音乐家,去非洲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享受世俗生活,石川晶在当地虚心求教,学习本土音乐,并购买了很多非洲乐器,诸如斑马皮做的手鼓,小木箱与小铁板组成的非洲钢琴,原始的竖琴等等。从非洲回来后,他的音乐焕然一新。

石川晶带回的非洲乐器



首先就是1970年底发行的唱片《Bakishinba: Memories Of Africa》。唱片名称中的Bakishinba指的是当地巴干达人使用的一种打击乐器。它的侧面一般是砖石形状,用厚厚的牛皮作为敲击面,除了巴干达人外,维多利亚湖周边的其他民族也有使用,唱片封面上那几支鼓就是不同类型Bakishinba。

Count Buffaloes:《Bakishinba: Memories Of Africa》

这张唱片可以看作是石川晶真正非洲音乐之旅的第一步,以上帝视角来看,起到了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从《Electrum》中爵士与摇滚的分庭抗礼,变成了爵士、摇滚、非洲三大元素鼎足而立,尤其是其中的打击乐元素,包括Bakishiba与康加鼓,想必是从东非高原带回来的非洲记忆。唱片也是由两位键盘手创作(其中有两首曲目与风琴手吉野光义联合署名,但他并未参与录音),与上一张唱片相比,由前田宪男替代了佐藤允彦。不像《Electrum》风格那么泾渭分明,这张唱片的风格相对统一,几乎感受不到两位作曲者的区别,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石川晶作为乐队领班,统筹能力越来越强。为什么采用不同的作曲者,也许是想尝试不同思路,但更可能的是,作为录音室乐手,当时Count Buffaloes的成员都非常繁忙,作为领班,石川晶会针对不同的工作与乐手的时间进行统筹,所以当一位成员时间冲突,让其他人顶上来十分正常。

《Impression Of Africa "Uganda"》


1970年,除了《Elecrum》与《Bakishinba》外,还有一张唱片值得一提,就是那年5月在涉谷会公堂的实况录音,《Impression Of Africa "Uganda"》。这是一张概念性非常强的唱片,整张唱片只有佐藤允彦创作的一首大组曲,由石川晶的Count Buffaloes,日野皓正五重奏以及宫间利之的New Herd联袂上演。可惜的是,这是一张传说中的唱片,由于种种原因,并没能正式出版,只有极其少量先行压制的宣传裸盘流传在藏家手中,是日本爵士史中最稀少的唱片之一。从唱片名称来看,应该是石川晶根据自己旅非的感受,委托佐藤创作的乐曲。目前油管上有一段两分钟的视听,从音乐风格来看,延续了《Eletrum》中,佐藤偏自由的硬派风格。为什么这张唱片被叫停,最大的可能就是,唱片公司判断这种音乐没有商业价值,毕竟非洲主题的本土爵士乐还是个新鲜事物,而类似风格的前作在商业上并不成功。

经过几番试水,进入1971年石川晶以Count Buffaloes名义发表的《African Rock》,可以看作是他非洲主义的巅峰之作。

Count Buffaloes:《African Rock》


这张在DAN发表的唱片,让其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语境。石川晶并没有简单使用非洲音乐,而是运用爵士与摇滚的语素,来讲述非洲故事。这张唱片可以看作是一张关于非洲的概念专辑,唱片中所有曲目均由日语/英语/斯瓦希里语标出,后者是乌干达、坦桑尼亚、肯尼亚的官方语言,也是石川晶最热爱的几个非洲国家。除了一首“Animal”由石川晶创作外,所有曲目均出自铃木宏昌之手,对于这位全能键盘手来说,表达异域风情并非难事,这些本领在他稍晚的个人作品,《琵琶组曲》与《Silk Road》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对于作曲能力有限的石川晶来说,铃木宏昌以这张专辑证明了他是石川想法转换为作品的最佳人选。
这张唱片的整体性非常强,几乎找到了个性表达与讨好听众间的最佳平衡点,普通乐迷听起来没什么门槛,资深耳朵也可以找到他的兴奋点。现存的原版唱片大多数都因反复聆听而品相不佳,从另一个侧面也能说明当时受欢迎程度。值得一提的是,唱片的吉他手由之前的杉本喜代志变成了摇滚乐手水谷公生,也让这些曲目染上了一层迷幻色彩。
也许是这张唱片的成功,次年,Count Buffaloes又在东芝唱片出版了一张类似,关于非洲的概念唱片《Uganda》。乌干达是早期与石川晶联系最紧密的国家,1971年,由于独裁者阿明的政变,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那里变成了一个军阀掌权,经济凋敝,社会混乱的国度。这张唱片的出版时间,不能不让人联想之间的相关性。

Count Buffaloes:《Uganda》


虽然都是关于非洲的概念唱片,与《African Rock》相比,《Uganda》走得更远。

首先从曲目长度就可以看出两者明显不同。前者八首曲子,大部分都是在五分钟左右,虽然最初是单曲唱片的容量决定了流行歌曲的时长,但经过长时间潜移默化地训练,这个长度已经在听众心理形成了聆听惯性,而且也方便电台推广;而《Uganda》只有四首曲目,最短的也要八分钟,最长一曲将近十二分钟,虽然不能说音乐家放弃了商业诉求,但至少表面他们已经懒得去讨好听众了。
另外从编曲配置来看,《African Rock》是典型的大编制配置,参与录音的有十多位乐手,各个乐器比例非常均衡,照顾到各个频段,四平八稳;而在《Uganda》则剑走偏锋,乐队配置缩减到了四人,其中打击乐与吉他非常突出,水谷公生彻底放开手脚,淋漓尽至地展现了他的吉他技艺,让整张唱片的风格更接近带有一点试验性的迷幻音乐。这张唱片的作曲与编曲是村冈健与石川晶一起完成的,但前者并没出现在录音中。从后面的唱片也能看出,在有铃木宏昌的参与下,唱片基本上可以保持在水准线以上,但由于铃木的工作太多,更多的是靠脑而不是靠心作曲,所以往往少了些意外惊喜;而在没有他的情况下,Count Buffaloes水准则飘忽不定,可能一沓糊涂,也可能光芒四射。
最后就是“含非量”的不同,《African Rock》中摇滚,爵士、非洲元素的平衡在《Uganda》中被彻底打破,非洲元素占据了绝对主导,石川晶的打击乐这一次走到了前景,时而出现的非洲式啸叫也为音乐增加了更丰富的异国风情。

从音乐创作来讲,这是一次对非洲主义表达更深层次的探索,但对唱片公司来看,这张唱片可能是一次失控。作为当年为了大肆推广四声道技术录制的唱片,今天在二手市场上的天价也证明,当时它并不是一张畅销唱片。

这一年,Count Buffaloes还在RCA推出过另外一张名为《African Rock》的唱片。唱片中所有曲目以歌曲的形式呈现,内容与非洲的关系不大,更像是一张蹭热度的唱片,不过石川晶本人献唱算是这张唱片的最大特色。


Count Buffaloes:《African Rock》(RCA版)


从《Bakishinba》开始,到《African Rock》,最后到《Uganda》,可以算是石川晶成就最高的“非洲主义三部曲”。这三张唱片,刚好形成了一个风格的递进关系,越来越强的音乐整体性,越来越艺术化的表达方式,清晰地显示出石川晶对于非洲这一主题的探索方向。有意思的是,1972年后,似乎唱片公司对本土爵士的关注骤然降温,而石川晶的非洲主义也暂时陷入沉寂。

余音

1972年后,也许石川晶放弃了自我表达,也许是唱片公司不再热衷于此,总之,他又回到了作为录音室领班,攒班底干活的老路上。经过了上面几张专辑的录音,几位原来流连于现场的爵士乐手,比如村冈健、铃木宏昌、杉本喜代志等,成功转型为录音室乐手。原因也很简单,赚钱。村冈健在采访时曾表示,当时在Pit Inn演一场只能赚两百日元,整晚都要候在那里,而在录音室,一晚至少能赚三千日元。当时,歌手伴奏,影视背景音乐,唱片公司策划的翻唱唱片等,有数不完的工作机会,所以他们自然做出了选择。当然,这些工作需要面向主流审美,在唱片公司给定的框架内进行。虽然这些乐手活儿好效率高,但本质上来说,他们自始自终是在同一件事上持续精进,更像是匠人而非艺术家。

当然,他们并不是完全放弃演出,一来他们会作为伴奏乐手与流行歌手一起巡演,另外还会在一些稍大的场地定期演出,这种现场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调剂,以摆脱录音室繁重无聊的工作。比起那些以现场为生的爵士乐手,这些录音室乐手从来不为生计发愁。据稍晚加入Count Buffaloes的直居隆雄回忆,当时演出时,停车场经常停着乐手们的法拉利、奔驰、林肯等豪华轿车,引得路人侧目。

1975年,日本本土爵士乐迎来了另一个小高潮。自由系那边产生了了《Spiritual Nature》、《Story Of Wind Behind Left》《藻》这样的杰作,唱片公司似乎又看到了本土爵士的商机,录音室或融合系乐手在大厂牌的支持下,也产生了《Funky Staff》、《Out Time》、《Back to Rhythm》《Get Up!》这样的作品,其中后面两张由石川晶主导。

日本的融合爵士发展到七十年代中期,主流风格已经从Jazz Rock变成Jazz Funk,从听感上来看,这种风格比前者更加短小精悍、干净整齐、律动十足,身体性更强。

石川晶:《Back to Rhythm》

《Back to Rhythm》与《Get Up!》两张唱片莫不如此。虽然录音乐手基本相同,但前者是以石川晶与他的朋友们的名义,后者是以Count Buffaloes的名义,这也显示了石川晶作品命名的随意性。两张唱片的风格基本一致,都是由铃木宏昌操刀编曲,但前者全部都是翻唱曲目,事实上与早期那些金曲翻唱唱片没有本质区别。只是由于它出色的唱片封套设计,以及铃木律动十足编曲,使其从一众用完即弃的翻唱唱片中脱颖而出,超凡脱俗,随着不停再版,越来越受到乐迷关注。
Count Buffaloes:《Get Up!》
而《Get Up!》是真正的硬派Jazz Funk杰作,全部曲目都由铃木宏昌原创,显示出这位键盘手强大的创作能力。不同于稍后那些Jazz Funk的甜腻,在这张唱片中,凛冽冷峻的音乐,让你时时刻刻心潮澎湃。
Count Buffaloes:《Okinawa》

有些人,只有不在的时候,你才会了解到他的真正价值。石川晶与Count Buffaloes在次年又推出过一张冲绳主题的唱片,《Okinawa》。参与成员与前面两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缺少了铃木宏昌。结果这张唱片,虽不能说毫无亮点,但几近平庸。

从七十年代末开始,石川晶作为主持人,并与部分乐队成员在NHK教育电视台的儿童音乐节目中担任伴奏乐队,每周在电视上出现,在儿童中人气很高,被称为“石川叔叔”。

石川晶担任主持人的儿童节目


进入八十年代后,很多录音室的工作被国外乐手占据,而爵士乐也受到摇滚乐的冲击,这些录音室乐手几乎再无佳作产生。

出于对非洲的热爱,九十年代后,石川晶一家人移居肯尼亚,在那里建立了“未来儿童项目”,帮助当地受饥饿与贫穷困扰的儿童,受到了当地人民尊重。另外他还在东京惠比寿开了一家非洲餐馆“PigaPiga”。

2002年2月10日,石川晶因脑溢血在非洲逝世,终年六十八岁。根据遗嘱,他的骨灰一部分被带回日本,一部分永远留在了他热爱的非洲大地。同年,片山広明四重奏在唱片《Quatre》中收录了板桥文夫创作的乐曲“内罗毕之星”,以纪念这位对非洲痴迷一生的鼓手。

斗量日爵系列(月度更新):
PIT INN,无心插柳
隐秘的角落,坂本龙一的爵士碎片
松风鉱一,在地上与地下之间
中央线爵士,为了撕掉标签的标签
压缩人生,日野皓正的早期岁月
泰姬玛哈旅行团,生生活在别处
一九七三,灵感与力量
丰住芳三郎,纵横七海(下)
丰住芳三郎,纵横七海(上)
沖至,从东洋到西洋
幻野祭,当音乐遭遇历史(下)
幻野祭,当音乐遭遇历史(上)
一蓑烟雨任平生,高柳昌行的最后十年(1982-1991)
富樫雅彦,追寻东方爵士之路(下)
富樫雅彦,追寻东方爵士之路(上)
内田修,超级乐迷修炼指南
片山広明,惟有饮者留其名(下)
片山広明,惟有饮者留其名(上)
憧憬狂放:高柳昌行访谈录(下)
憧憬狂放:高柳昌行访谈录(中)
憧憬狂放:高柳昌行访谈录(上)
福居良,例外中的例外(下)
福居良,例外中的例外(上)
山下洋辅Trio初发声,<DANCING 古事记>的古事记
“生活向上委员会”考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