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不被认可的张颂文们 | 二湘空间

张颂文太火了，《狂飙》都播完这么久了，到处还都是他的小视频。这一阵大家又把《心居》里有他相关的镜头找出来了，他演的是个暖男，还是觉得好，眉眼之间都是戏。真是演什么像什么，特别到位，又自然。特别入戏。看得很上头，演技真是太好了，这个演员，真是埋没太久了。

还看到几个他的访谈的视频，看完后有很多话想说。

一个是说到他曾经参与的一个剧组，本来男一号都定了，但是有一个管服装的大姐说这个演员人品太差了，之前在一个剧组负责他的服装，给他换鞋子，他的脚是搭在工作人员的肩膀上的。于是，大家一合计，就把这个演员否定了。

这个视频其实说明了两个事情。第一，尊重人是为人的基本原则。人和人之间交往的第一要素就是互相尊重。还记得认识的一女的，不知道是升了官，还是更年期，说话总是特别冲，群里除了少数几个大伽，其他的人她都是不屑一顾，说话总是不由自身地贬低或者嘲讽对方，对人特别不尊重，一副她最牛逼最正确的架势。最后是有人看不惯她那副嘴脸，把她痛骂了一顿，她才有所收敛。

我记得曾经看过的一本书，提到让一对夫妻随便说一些话，然后根据对话来预测他们将来离婚的几率，准确度高达93.6%。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信号就是其中一方的言论中是否充满指责和轻蔑。轻蔑，就是对对方不尊重，瞧不起对方。而这个会严重影响到一对夫妻之间的关系。在谈论爱之前，先谈论尊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家人，到朋友、同事，到不那么熟悉的路人，尊重都是首要。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说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一切交往都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

这个视频传递的第二个重要信息就是，人不要太势利，不要小瞧那些小人物。那个本来可以做男一号的人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栽在一个小人物手里。这样的例子也看过不少。据说某个文学大伽那时候新长篇刚出来，周围的人都是捧着，把他夸天上，说长篇多么多么好。有个小记者奉命去参访他。他特别傲气，说你先把小说读了再来采访我。几十万字的小说呢。哪知道这个小记者特别拧，真把他那部厚厚的小说看完了。不看还好，一看小记者就来气，写这么差还这么拽。小记者写了篇长文，历数小说差劲的地方，结果给大作家可是惹了不少麻烦。虽然最后还是擦边进了某某奖，但是那个小记者之后就是揪着这个大作家不放了，大作家算是凭空给自己找了个敌人。

也是他自找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总有人不买你的帐。做人不势利，不自我膨胀，这个道理似乎很简单，但周围势利眼真不要太多啊。其实这个也绕回到第一条，就是不管对方是谁，都尊重对方，不看人下菜。这个倒不是将来恐怕这人发达了如何如何，而是做人本心就该如此，不管是什么人，自己待人接物的准则不能变，这个真有那么难吗？还是张颂文说的，当你成功了，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段子，但是如果没成功，那就是笑话。慕强，势利，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第二个视频说的是张颂文当年还没出头的时候，他的经纪人对他特别好，他不喜欢的剧都任由他不接，后来这个经纪人去世了。碰到戏里的重要场景，比如《狂飙》里和白晓晨飙车那一段戏，张颂文都会穿上经纪人那件红夹克，希望天上的他能看到。

第三个视频里，张颂说起当年他最落魄的时候有多落魄，一天三顿饭改成一顿，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经常是菜市快关门的时候去买菜，因为那时候菜是按堆卖。这个时候，姚晨把他介绍给一个人，叮嘱她关照一下张颂文，有什么戏想着点颂文。张颂文说他这一辈子都感激姚晨。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古话简单，但是做起来并不那么简单。都不说报恩了，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比比皆是。这个看看周围多少人因为借了钱，当初的恩人变仇人就知道了。当然，许多时候，忘恩负义是因为恩人的境遇改变了，此一时彼一时，恩人们的处境变得不好了，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包括那些你曾经帮助过的人。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至少不作声，保持沉默吧，最可恶的就是还要出来倒打恩人一耙。这个最典型的，莫过于那个敲锣女了。

帮助过自己的人，铭记在心，回报与他。说个谢谢，写个卡片，送个礼物，花点钱，花点时间，这样也让对方感觉欣慰，感觉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自己也觉得心安。这年头，愿意帮助你的人都是最值得珍惜的，而且，这些帮助过你的人，往往会在将来再一次帮你。

张颂文的这些品德，尊重每一个人和懂得感恩，不正该是一个人为人的基本原则吗？是他的为人超过了一般的演员，还是人一走红，这些优点也被放大了？其实更有可能的是，相对于雪中送炭，大家更热衷于做锦上添花的事情，而那些真正需要关注的人，那些还没有走红的张颂文们，他们还在苦苦挣扎，而其中一些，其实已经没能撑到被认可的那一天。

胡波(笔名胡迁）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是那么熟悉，很多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他自杀的消息。他和张颂文一样，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不同的是他是导演系。胡波也是非常有才华，2015年，他凭借短片《远隔的父亲》获得第5届金考拉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胡迁的小说《大裂》、《大象席地而坐》发表在文学期刊《西湖》，他的《大裂》登上2017年《收获》中篇小说排行榜。他也凭借小说《大裂》获得了台湾第6届世界华文电影小说奖首奖。

但就是这样一个有才华的青年导演，2017年10月12日自缢身亡，年仅29岁。他一直收入非常不稳定，靠家里打钱维持生计，曾经银行上只有两位数字的存款，他的生活太落魄了，落魄得连女朋友也离开他，当胡波试图重新联系她，她很久没有回信，但在几个月后，回了一句“恶心不恶心”。

他去世后不久的2018年2月，他的遗作《大象席地而坐》获得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  、最佳处女作特别提及奖并入围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剧情长片奖，而他则入围了最佳新导演奖、最佳改编剧本奖。2018年11月，他获得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但是，这一切他都看不到了。

他的小说集《大裂》封面上写着一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那光亮。对于胡波，许多人第一反映就是太可惜了，他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熬过来了。他应该像张颂文一样，熬过最艰难的日子，熬到他的才华被认可的一天。但其实，又有几个人能像张颂文、高叶那么幸运，很有可能，你的才华永远不会被认可，你永远只是那个不被认可的小演员、小导演、小作家。万物皆有裂痕，但不是每一个裂痕都会照进光亮。

但是，不被认可的张颂文同样可以拥有快乐，瞬间的、庸常的快乐。或许，我们要做的是不断地努力，像张颂文那样努力，同时，也要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像胡波一样，生前都不会被认可，甚至像更多无名的人一样，永远都不会被认可。

有这样一句话，这是一个有才华就不会被埋没的时代。这些人例举了一些死后才爆得大名的艺术家，比如卡夫卡，梵高，梭罗，维米尔，王小波，等等，这些人很多生前都是籍籍无名，甚至是穷困潦倒，但死后却被人发现、认可、推崇。那些人觉得似乎只要你有才华，你就不会被埋没。我对此深表质疑。因为还有许许多多有才华而一辈子都没有被认可的人，被悄无声息地埋藏在水底，永远没有被认可，也根本没有进入你的视野。

我们看到的只是极少部分幸运的被发现的人，而忽视了大部分被埋没的人。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其实缺乏逻辑性，因为那些没有发光的金子根本没有进入你的统计。不说别的，就说公号，其实写得好的作者不少，但往往因为平台小而不被人发现。即算有一两篇爆款文，也不会被人记住。公号也越来越像资本，越来越集中，小的写手要写出来真的太难太难。发光的只是极少数，这才符合正态分布， 至于哪一块金子会发光，是由命运的偶然性和随机性决定的。

而这，才是生活的真相，才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轨迹，才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命运。

对于一个普通人，先学会做人，做一个尊重小人物、懂得感恩的人——这样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的。对于一个普通人，懂得命运是随机的游戏，懂得被埋没才是常态，懂得生命的无常才是常，但仍然努力地活着，而且是尽可能地快乐地活着，这是另一个境界的生活的真相。当然，前提是你接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的判定。但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像胡迁，像张颂文，他们又怎么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判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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