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返城后又回延边——候鸟式的双城生活

郑璧茹两口子我是知道的，当时的她年轻漂亮，丈夫章敏求手风琴的技艺很高，在文工团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很有才华的夫妻。两口子为人随和，与世无争，郑璧茹与同事们的关系特别融洽，同事们亲切地叫她“阿璧”。

我想方设法要到了阿璧的电话号码，表达了想去采访她的愿望。阿璧说：“来我家玩，我欢迎，交个朋友，聊聊天，喝个茶，我高兴，就别采访了，我这个人很低调，也没有什么可以登报的”。我对她说：“我们大家都很平凡，我不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而是对你异地养老，双城生活的举动钦佩。现在我们这一帮老知青都面临着如何幸福地安排老年生活的课题，而你做出的选择，具有很好的前瞻性和方向性，为我们探讨如何异地养老，指出了一条值得大家深思和学习的道路。”

阿璧的新房子在珲春市环亚山城，这是一个大型住宅小区，现在刚落成了150幢新楼房，未来还将建造100多幢新房子。新房子坐落在北山脚下，离珲春国际客运站和最现代化的欧亚超市近在咫尺，交通和购物很方便。走进环亚山城，一幢幢新楼房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宽宽的道路两旁，满目翠绿的风景树，整整齐齐地排列的道路边。在小区里，充满民族艺术特色的各种雕塑和小品点缀其中，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尽情地呼吸自然的给养，感受大自然亲切的拥抱。

敲开阿璧的房门，女主人热情地让我进屋，阿璧简单朴素，本本真真，一张没有修饰化妆的脸，堆满了鲜花般的笑容。阿璧一口纯正的软软糯糯的上海话，让我这个长期在东北生活的上海人，感到自己就像回到了故乡，仿佛在与隔壁邻居张家大嫂，李家阿姨聊天一样，亲切自然。女主人热情地为我沏了一杯香茗，茉莉花茶的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沁人心脾。

我环顾漂亮的新房间，73平方米，两室一厅，新房子虽然装饰得不算豪华，但充满了艺术人的韵味，璧橱上的每一个小饰品，都像会跳舞会说话一样。仿佛在向我介绍女主人一生不平凡的经历。

采访还是从阿璧小的时候开始。阿璧从小就和艺术有缘。她小学三年级时候，在区少年宫学舞蹈，先后学习了民族舞蹈和芭蕾舞。后来不经意之中，考上了上海市戏校，妈妈认为女孩子唱戏没有什么出息，坚决不同意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回来转到虹口区少年体校，专攻体操，14岁那一年，在全市少年组比赛中，荣获自由体操第三名，技巧第五名，低单杠第六名。由于她身材好，体操功底好，又被上海市跳水队看中，但是她对跳水不感兴趣，当时人就是单纯，不考虑自己的前途命运。后来乌鲁木齐艺术学院来找阿璧，让她去乌鲁木齐读书，可是阿璧考虑乌鲁木齐太远了，以后怎么回来探亲啊？所以又失之交臂了。

命运让阿璧来到珲春县插队落户。1969年3月28日，阿璧和12名上海知青一起。来到三家子公社西崴子6队下乡。集体户里有三名女生。女生只有阿璧是高中生，所以阿璧很懂事，集体户的活抢着干，开始三个女生轮流做饭，每一次做饭，那两个女生不会，会遭到男生的责骂。阿璧想，她们年龄小，还是自己来做饭吧，这样边做饭，边给集体户的户友们洗衣服洗被子，俨然就是一个老大姐。冬天许多户友“跑”回上海去了，留下几个人和阿璧一起到板石公社孟岭去砍柴。大家要趟过结冰的珲春河，赶着牛车去。在砍柴的过程中，阿璧不小心踩到了柳树茬，树茬穿过了脚掌，鲜血哗哗地淌着，阿璧强忍疼痛，回到集体户，脚面子肿得像馒头一样。冬天，乡亲们还是对知青们很关照，帮助知青做黏豆包、黏耗子，然后放在大缸里冻起来，慢慢的吃。

下乡一年后，第一批高考招生，乡亲们推荐她去吉林师范大学，阿璧不喜欢当老师，认为当老师很辛苦，自己选择了去县文工团当舞蹈演员。文工团有8个上海知青演员，阿璧被领导推荐为团支部书记。当时与阿璧一起跳舞还有一个叫胡心红的女生，她们两个人一起学习朝鲜族舞蹈，由于两个人都有很好的舞蹈基础，马上成为了文工团的台柱子，特别是阿璧跳的朝鲜族独舞《养猪姑娘》，有模有样，充满了朝鲜族舞蹈的韵味，受到了乡亲们的夸奖。有一次阿璧因病住院，一个朝鲜族的中年人对她说：“你是不是叫郑璧茹？那个朝鲜族舞蹈是不是你跳的？太棒了，你是不是朝鲜族？为什么跳得那么好？”说得阿璧都不好意思了。

文工团每年春节前后是最忙的时候，下乡演出一场接一场，8名知青演员，和当地演员一起，爬山涉水，到延边各地去慰问演出。大家冒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在户外为乡亲们宣传表演。为了演出的效果好，舞蹈演员都穿很单薄的演出服，冻得哆哆嗦嗦的，但是心里却感到热热乎乎的。到晚上，大家聚在朝鲜族的大炕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兴奋了，大家围着大炕，唱歌跳舞，折腾累了，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大炕上，呼呼大睡，这是什么？这就是幸福，这就是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是值得文工团团员们永远怀念的生活！

春节后，领导同意知青演员回上海探亲，领导对阿璧说：“现在你们回去探亲，20天后，你必须把8个人全部带回来！”大家从大连坐船回去，到上海后，有的知青演员不想马上回到珲春上班，想再拖几天回去，阿璧对他们说：“我在北京东路2号连夜排队买票，现在票买好了，而你们不想马上回去，对得起我吗？”她的话感动了大家，所以每一次都能够如期回到珲春文工团上班。由于阿璧人踏实肯干，领导和群众威信都很高，成为文工团革委会的委员、团支部书记和全县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

1974年，阿璧和章敏求一起调到密江公社文化站工作，1975年两个人结婚了。章敏求是上海市杨浦中学67届高中毕业生，专攻手风琴，当时他们在密江公社管群众文艺活动。两口子都是上海人，却要辅导朝鲜族群众学习朝鲜族歌舞，教干部学唱朝鲜语的歌曲，这个难度可想而知了。但是他们克服了许多困难，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在参加全州群众文艺会演时候，章敏求的手风琴被领导看中，让他去延边艺校当老师，却被他婉拒了。因为两口子对名利地位，从来不感兴趣，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1978年，县领导要求两口子到县群众艺术馆工作，又被他们婉拒了，而他们却选择了到珲春金矿工作。当时金矿是省直属企业，工资待遇要好一点，丈夫选择到金矿船上当工人挖金子，阿璧降低一级工资，去变电所当学徒。章敏求说，自己就是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空闲时候在山上养养牛，养养羊，养养猪，养养鸡鸭，种种地，小农经济，有的时候阿璧会帮助章先生织补渔网。这是他们最向往最喜欢的生活。这样两口子彻底离开了文艺界。

1977年恢复了高考，章敏求参加全县高考，成绩第一名，可就是因为章先生报的都是上海复旦大学和交通大学，说是参加考试就是为了回到上海去，而当年珲春没有到上海念大学的指标，所以章先生又和大学失之交臂了。以后章先生参加了省大学自考，顺利地完成了大学的学历，拿到会计师的证书，阿璧却心甘情愿地为了家庭，默默地支持丈夫学习。

1987年，两口子通过人才流动，调到了嘉兴市工作。章先生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通过自己炒股票，积攒了一部分钱，马上投资在上海闵行区买了一个270平方米的独体别墅。那里有非常好的居住环境，周围都是外国人的商铺、学校和环境优雅的公共设施，空气也要比市中心好得多，上海生活条件够优越的了。两个女儿也很出息，大女儿在嘉兴从事安利直销工作，生意做得很大，小女儿在日本留学归来，目前在日企工作。现在两口子在嘉兴和苏州都有房产，生活可以说无忧无虑了。丈夫章敏求曾经不止一次地对阿璧说，以后孩子成家立业后，两口子要回到珲春山沟里生活，在山沟里盖一个大房子，养鸡养鸭，种地，闲余时间，钓钓鱼，以此来度过余生。这是一个多么超前的计划和打算啊！

想不到章先生2009年不幸因病去世了，阿璧的天都要塌了，阿璧一辈子都是靠着章先生宽厚的肩膀生活的，现在这个温馨的港湾没有了，阿璧怎么办啊?当时阿璧承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为了孩子，为了章先生生前作下的承诺，阿璧还是坚强地度过了这个难以承受的难关。

采访到这里，我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上海居住条件那么好，而且在嘉兴和苏州都有房产，为什么要跑到珲春来买房子？为什么要到远离孩子3000公里远的大东北生活？阿璧告诉我，原因有好几个：

一、 章先生生前有想到珲春农村度晚年的愿望，现在在珲春市买房子，也就是为实现丈夫的的愿望，圆丈夫一个梦。

二、两口子调了许多单位，走了许多地方，却对文工团的同事们感情最深，永远都忘不了他们，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帮助最大，所以如果现在能够生活在他们周围，平时有时间和他们聊聊天、喝喝茶、逛逛街一定会很高兴的。

三、 2012年9月份，自己和弟弟一起回到了珲春，参加自治州州庆60周年庆祝活动，看到珲春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美丽整洁宽阔笔直的马路上，看不到一张废纸和一块垃圾，在这里没有大城市那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躲也躲不掉的尾气。这一份幽静，安详与从容，让你怀疑是不是来到了世外桃源。珲春市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现代化的国际都市了，所以也越来越爱上了这一块神奇的土地。现在身体还行，趁着自己能够走动，到珲春市来过几年休闲的生活，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去年七月份新房子交钥匙，小女儿和她一起来珲春市，帮助妈妈办理好一些事务后，女儿回去上班了。阿璧花了一个多月装修房子，新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住着也可心。阿璧对我说，现在参加了珲春市老年大学的学习班，每周三、四参加朝鲜族舞蹈队排练，每周五、六参加汉族舞蹈的排练，每天晚上还到森林山广场和当地人跳广场舞，生活太充实了，有的时候活动都排不开，都忙得团团转。

阿璧对我说，现在上海家里还有一个80多岁的老母亲，虽然身体还行，但是还是需要自己去关心她，一旦没有这个负担了，将来会在珲春生活时间更长。阿璧风趣地对我说：“我已经对女儿说了，明年准备在珲春过冬天，不回去过年了！”问到今年什么时候回上海，阿璧说，珲春市老年大学12月5号放假，放假后自己就回上海去。明年天暖和时候再回来！以后每年在这里过半年，在上海过半年。阿璧活得太潇洒了！

阿璧对我说：人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为什么不能很好地活着呢？但是如果一个人有太多的欲望，就会有太多的烦恼，就不会有幸福可言。我们两口子一辈子与世无争，低调生活，一辈子感到很幸福。

我临走时，阿璧深情地对我说：“我特别依恋珲春这一块热土，依恋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

许多知青朋友会和我探讨异地养老，双城生活的问题，我说，人在60-70岁时候，是人生第二的黄金时期，退休了，没有了工作压力，身体还行，大家何不妨出去走一走？人们说，人生的上半场在上海打拼，下半场去周围的小城市享福，出城下乡，逃离大城市，逃离快节奏的生活，逃离空气污染，逃离高房价。我曾经下乡插队的珲春市现在是国家级森林城市，国家级卫生城市，国家级园林化城市。全市森林覆盖率为91.4%，城市绿化率为39.4%，珲春市总面积比上海小一点，但是人口只有二十几万。珲春市属于温带季风海洋性气候，夏天不热，冬天不冷，8月份平均气温21.2度，冬天一般不会低于零下20度。现在楼房都是采取地暖供热，室内温度都在25度左右，人们过日子非常容易，非常宜居。如果不能在珲春市买房子安度晚年，租房是一个很好的的选择。你也可以选择在珲春市区租房子，80平方米新房子包括水电，家具家电，每个月租金大概在千元左右。若在郊区或农村租房，租金就更便宜了。

许多知青朋友让我帮助他在农村找一个房子，每年回来住半年，天气暖和了，在农村种种地、养养鸡鸭，空闲时间去钓钓鱼，我特别佩服这些知青的勇气，也特别支持这些知青朋友的想法和做法，人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城市里度晚年呢？田园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