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我与使馆的不解之缘

几内亚比绍版图

离开几内亚比绍几年后，听说几比发生内战，我们新建的使馆被战火摧毁了。

这事对我触动很大，尽管我没有机会在新建的使馆居住一天，但是使馆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当年为了得到建馆地皮，我们做了很多努力，我为使馆在战火中毁于一旦感到十分遗憾。

我第一次到几比工作，当时使馆租住在两栋民房里，条件之艰苦难以想象。为了改变使馆的居住和工作条件，经过多次申请、反复研究，在当时国家并不富裕的年代，国家同意在几比修建自己的大使馆。

得到这个消息，使馆所有同志都十分高兴。尽管大家知道，新建的使馆和自己无缘。

记得我陪同时任大使胡景瑞第一次到几比外交部商谈要地皮建馆的事时，对方问要多大面积，胡大使提出要一万平方米。几比的外交部长听后没有表态，说研究后回复我们。

过了一段时间，外长约见大使，答复说：“中方提出建设馆舍的一万平方米地皮太小，与几比对未来使馆区的建设规划不符。”

大使问：“最少要多少？”

“至少两万平方米吧！”

当时给我的感觉，我们要的地皮越大，几比政府越高兴。

经过请示，国内答复，同意要两万平方米。几比方勉强答应了，因为他们希望我们要的面积更大些。

此一时，彼一时，时间过去不到二十年，几比地皮的身价不知翻了多少番，现在即使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当初的好地段。据说，现在有的西非国家的地皮已经炒到每平方米一万多美元以上，而且还一地难求啊！

每当想到这些，我就为当初的决定感到高兴，人无远虑不行啊。

根据几比政府的城市规划，新的使馆区建在从比绍市前往机场的路上。那里是一片荒草地，没有任何基础设施，连通往那里的小路都没有。从远处望去，杂草丛生，在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中，偶尔可见几只山羊游荡其间，一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原始风貌！

中国政府援建几内亚比绍的国立卫生校

几比政府为每一个与其建交的国家都预留了地皮。我们使馆的地皮比较靠后，离公路有一段距离。如果开工建设，首先要解决水、电和交通问题，不但工期长，费用也会增加很多。

几比政府这样规划馆舍地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们知道中国急于建馆，一旦开工，必须先修路，这样可为后来建馆的其他国家提供便利，加速使馆区的建设。

据我们了解，有些国家并没有在几比建馆的打算，这就为我们同其他国家换地皮提供了可能。

中国与埃及两国关系很好，胡大使和埃及驻几比大使私交不错，两家使馆常来常往，关系十分融洽。

2019年11月23日在几内亚比绍首都比绍拍摄的国民议会大楼（新华社发）

几比划给埃及使馆的地皮紧临通往机场的公路，交通相对方便。

在一次外事活动中，胡大使同埃及大使聊到建馆问题，埃及大使说，他们不打算在几比建馆舍，胡大使听后，马上表示，希望和埃及置地换皮，埃及大使当即表示同意。地皮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为我们后来建馆节省了不少经费，也缩短了工期，特别是在修路上节省了很多钱，少了很多麻烦。在此，我们要感谢已故的胡景瑞大使。

这件事发生在1985年。

地皮有了，如何建、怎么建，摆在了使馆领导面前，国内陆续派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前来考察、规划，对在这么个贫穷国家建馆十分重视。

当建馆图纸的初稿拿出来时，全体馆员高兴极了。大家围着图纸，七嘴八舌，讨论得不亦乐乎，就连即将离任的人也参与其中，那种兴奋的心情和认真劲儿，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可见当初大家多么希望有自己的使馆。

经过两年多的施工，新馆舍终于建成了，但是当初参与要地皮和讨论图纸的同志相继离任。

谁知使馆刚建成，当时的几比政府突然宣布与台湾当局建立所谓的“外交关系”，中国政府随后宣布与几比断绝外交往来，所有中国外交官撤出，将使馆交由当时在几比海域捕鱼的中水公司代管。中水公司全体人员连同所有的捕鱼设备一并搬进了中国大使馆，使馆成了中水公司的大本营。

2019年11月23日，在几内亚比绍首都比绍拍摄的祖国自由战士大道，大道旁是比绍最大的露天市场（新华社发）

1998年，几比爆发内战，反政府军与政府军展开激烈交战。应几比政府的请求，塞内加尔军队开进几比助战，并将司令部设在中国大使馆，使馆成了塞内加尔军队和几比政府军与反政府军作战的指挥中心。

战斗越来越激烈，反政府军越战越勇，政府军节节败退，塞内加尔部队全部撤退到中国大使馆，反政府军将使馆团团围住。

反政府军动用重型武器，对使馆进行狂轰乱炸，毗邻我们使馆的欧盟馆舍和其他国家使馆也未能幸免于难，使馆区被夷为平地。据说，这次内战使几比经济倒退十几年。

内战结束后不久，中国和几比恢复外交关系。当我再次来到几比，和17年前一样，使馆还是租住在民房，条件比当年更差。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几内亚比绍大使馆办公楼

走马上任后，我立即前往被炸毁的使馆遗址查看。眼前的一幕超乎我的想象，2米多高的院墙全部倒塌，2万平米的使馆如今是一片废墟，办公楼倒塌了，仅剩下的一段只有一米多高的残墙，上面布满枪眼。官邸已被夷为平地，看得出，当时这里是被炮轰的重点。在一片瓦砾中，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砖头，水泥板被炸成碎片，裸露的钢筋锈迹斑斑。馆员宿舍被齐腰深的茅草覆盖，透过茅草，被烧焦的家具依稀可见，拖鞋、脸盆和衣物等生活用品混在瓦砾中间，看得出这里曾是塞内加尔军人的宿舍。

在当年的网球场，堆满了被烧焦的汽油桶，看来这里曾经发生过爆炸，地上到处是黑色的油迹和燃烧变黑的瓦砾。

我站在废墟上，遥想当年那场毫无意义的内战应该是何等惨烈，为那些无辜的生命感到惋惜，为这个国家长期无休止的内斗感到痛心。

一阵风迎面吹来，吹起我的衣角，吹乱我的头发，一身汗水的我感到一阵发凉，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那场战争中交战双方都损失惨重，死亡人数没有具体统计，但是驻守在中国大使馆内的塞内加尔军人几乎全军覆没，因为来不及掩埋，就在靠西边的院墙下挖了一个大坑，将陆续死亡的士兵都葬在那里。

2015年，驻几内亚比绍大使馆全家福

使馆重建后，当年埋葬士兵尸体的地方长出一株野芭蕉树，它长得很快，不断发芽繁殖，很快成为芭蕉林，结出的芭蕉吃不完。曾有馆员给一串芭蕉过称，重达70多斤。因为大家知道芭蕉地曾经埋葬过士兵尸体，所以大家有点忌讳，有人不敢吃。使馆的当地雇员经常将砍下的芭蕉拿回家。

时间长了，馆员陆续轮换，芭蕉树下的那段过往渐渐被淡忘了。现在，在芭蕉林旁边开垦了一块菜地，一些馆员下班后种菜浇田，不但改善大家的伙食，也可打发业余时间。

上任前，领导和我谈话，其中一个任务就是重新建馆。想不到17年前我为建馆找地皮，17年后，我要在当年的地皮上重新建馆，看来我和驻几比大使馆真的有缘，而且是源远流长啊！

公号说明

本文选自《走进非洲》（2019年出版）一书，原题目为《使馆毁于内战》，如需转载请注明文章出处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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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 《走进非洲》

作者 | 田广凤 李春梅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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