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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杂的工作中锻炼自己

马振岗 外交官说事儿 2023-12-06
 

作者简介    


马振岗 1940年11月生,山东省人;1995年担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副主任(副部级);1997年至2002年担任驻英国大使;在英期间,获得米德萨克斯大学名誉博士、中兰克郡大学名誉院士、英国皇家亚洲协会名誉会员等称号。

由于加拿大限定领馆人数编制为12个人,全馆加上不算编制的总领事夫人和我妻子两位“家属”,总共14个人。总领事朱毅是20世纪40年代奔赴延安参加革命的归国华侨,长期在侨办工作,来温哥华前是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是一位娴熟侨务事务的干部,夫人也是一位“老革命”。另有分别负责侨务、商务、教育和文化的四位领事,我是唯一的副领事。

我被安排在办公室,只有我和会计两个干部,其他全是工勤人员。会计是位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被提升为随员后,因加方不承认领事随员这一级别的外交官,情绪很大,经请示国内,对外算是副领事,拿外交官的红皮护照,对内还是随员级。

我除为总领事做英语翻译外,主要负责与省市官方的联系与交往、调研、礼宾,以及办公室与英语相关的各种杂务,另外担负每月接送信使工作,后又增添了新闻工作。文化领事空缺后,我还兼管了近一年的文化。

作者在总领馆的红楼前留影


由于馆小人少,其实什么活都要干。比如,除了总领事夫妇外,全馆干部都要轮流到前台值班,接待来访的客人和收发签证等。我不是党委委员,因是办公室最大的“官”,被吸纳进每周的馆务会议,对馆里的任何工作都可以发表意见。

总领馆主要工作对象是当地官方和华人社区。加拿大是个联邦国家,有10个省和2个地区,除外交和国防外,各省其他各方面拥有很大自主权。每个省都是单独选举产生政府,每个市也是这样,省市的执政党多与联邦政府不一致。总领馆位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温哥华市。省名汉译太长,我们就简称BC省,华人通称卑诗省。当时是社会信用党执政,温哥华市却是新民主党,而联邦政府则是自由党。总领馆不与联邦政府发生联系,有事都要通过大使馆。

那时加拿大对中国使领馆人员活动范围严格限制,超出范围需要提前一周报经加外交部批准。总领事经常被邀参加外地的活动,温哥华与渥太华有4个小时时差,每次我都要算好时间向使馆报告,使馆再向加拿大外交部提出申请,批准后通知我。这既麻烦又经常误事,但也没有办法。

另一个麻烦是同省政府的来往。BC省政府设在温哥华岛的维多利亚市,每次去办事,都要通过轮渡才能到温哥华岛。一般早晨6点就得出发,开半个多小时车到渡口,渡轮要航行一个多钟点,抓紧时间用早餐,登岸后再驱车40多分钟,才能在9点前赶到维多利亚。

作者同朱毅总领事在一起


朱总领事喜欢自己开车,都是他开车带上夫人和我一块儿去。办完事他通常要见当地华人,然后赶最后一班渡轮回温哥华。没大事要事他一般不去维多利亚,就把日常与省政府打交道的工作交给我。我同省政府秘书长建立了密切关系,去的时候常约他共进午餐,顺便做些工作。省长有什么事也是通过他转告我,我再向总领事汇报。新年前,我总要带上总领事的贺年片以及酒、茶和挂历等礼品,一个人开车去那里,打点省长和其他主要官员。我不便一个个办公室去送,就请省府那位秘书长帮忙。他是一位30多岁的年轻人,非常热情,同我很谈得来。

总领馆和温哥华政府关系很密切。总领馆是在新民主党在省里执政时设立的,省选失败以后,前任省长、该省新民主党领袖住在温哥华,同朱总领事保持着良好关系,经常见面或吃饭交流看法。温哥华市长哈阔特也是新民主党人,对中国一直很友好。他豁达开朗,没有任何市长架子,有时我去市府办事,顺便去看他,他都挺高兴,拉我坐下交谈,询问一些有关中国的事。朱总领事略懂英语,但同加拿大人交流要靠翻译,活动时总带着我,我借机认识了不少人,也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联邦政府在温哥华设有一个贸易开发署,我同他们有些接触,还交结上几个朋友。我同一位科长成了好朋友,他还请我们夫妇到他家做客,特别强调是他夫人亲自掌厨。受邀的还有他的三对朋友夫妇,女士们坐在客厅里聊天,男士们则在他家的小花园里,每人手里一杯白兰地,一边饮酒一边交谈,一直聊到快9点,女主人才出来招呼我们进去用晚餐。其实只有一道蔬菜沙拉是女主人自己做的,汤、烤鸡和甜点都是买来的成品和半成品,看来加拿大人的厨艺也和英国人差不多。不过大家都吃得挺开心,还频频夸奖女主人的手艺好。

加拿大筹办温哥华1986年世博会时,恳切要求中国参加,提出了不少优惠条件。我国决定参加后,有关具体事务就由总领馆一位领事和我办理,那位朋友帮了不少忙。世博会还建了一座环型立体电影馆,我通过他的关系安排总领馆同事和过往客人去观看。大家都是第一次看立体电影,无不对科技发展的成果惊叹不已。可惜我1985年就离任了,没能亲眼看到世博会的盛况。1991年我随朱镕基副总理访问时,世博会的总经理和那位朋友还专门津津有味地谈起那些事。

朱毅总领事夫妇会见华人领袖


朱总领事更多时间是用在做华人工作上。温哥华的华人华侨很多,人数仅次于旧金山,是北美第二大华人集聚地,唐人街也是仅次于旧金山。

这里的唐人街完全是华人的天地,就像一个华人小社会,到处都是各种店铺和中餐馆,显眼的大字中文招牌,看上去就和香港差不多。有的华人一辈子都不会英语,在这里照样生活得挺方便。那时国内新来的华侨不多,绝大多数都是从香港和东南亚国家移居来的。

这里有上百个形形色色的华人社团,一种是以地缘为主的同乡会,如中山同乡会、山东同乡会等;一种是以亲缘为主的宗亲会,如李氏宗亲会、马氏宗亲会等;还有一种具有党派根源,如当时势力最大的洪门组织,就与国内致公党一脉相连。洪门还主办温哥华唯一的华文报纸《大汉公报》,后因财政困难关闭了。

社团绝大多数都是热爱新中国的,与总领馆关系密切。但也有一些传统上亲台或受控于台湾的社团,如台湾所控制的“华侨总会”。唐人街还有一个国民党支部,楼顶上挂着国民党的旗子。但形势在变,经我馆做工作,有的亲台社团逐渐发生分化,如亲台的马氏宗亲会中,年轻一代骨干逐步向大陆靠拢,开始还不敢请总领事出席他们的春节聚会,就先试探着请我参加,因为我姓马,也算是“一家人”,后来就正式请总领事了。1973年唐人街兴建了“中华文化中心”,那是一排黄琉璃瓦的中式建筑,华人活动的最大场所。后在国内帮助下,又建成中国园林风格的“中山公园”,影响越来越大。

余湛大使(前左3)和朱毅总领事(前左4)会见温哥华华人。


维多利亚市也有条唐人街,就是百把米长的一条不宽的马路,但洋溢着浓厚的中华风味。维多利亚只有10万人,华人人口也就是几千名,却与国内来往密切,曾经邀请中国乒乓球队、舞蹈团来访问过,会馆里张贴着来访时的照片。他们还推动维多利亚与苏州缔结了友城关系,苏州赠送的一座大牌楼就树立在唐人街路口,挺拔雄伟,成为该市的一个亮点。

我在维多利亚办完事后,通常到唐人街中餐馆用餐,餐馆老板和我很熟,基本是蹭饭吃,不过就是一大碗面条,有时老板陪我聊天,往往添加一两个炒菜。有时他们也顺便要我谈国内形势,我不会广东话,只好中英文夹杂着讲,他们说基本能听得懂。

在日常工作中,不少华人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结识了一位驾驶执照的华人考官,在总领馆同事领取执照事情上帮了我不少忙。总领馆新换的一位司机来自内蒙古,按规定必须通过用英文回答的笔试,但那位司机一个英语字母都不识。我同那位考官约好了时间,到了那里装作互不认识。司机进入考试间,还按那位考官预先嘱咐的带了本字典装模作样,他一个问题都没有答,考官进去在考卷上填写了几道答案,给了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总算过了关。还有机场的一位华人工作人员,我在接送人中碰到困难,他都设法帮我解决。特别是接信使时,他带我直接到出口,非常方便。

全馆人员留影(缺两人)


总领馆调研任务不重,主要是BC省和温哥华市的情况,由我一个人做。每班信使来前,我把平日收集的材料研究分析,写成三四篇一两千字的文章,交总领事审批,由机要员打字报回去。那种老式中文打字机打起来很费力,后来他表示无力承担,我只好用复印纸自己抄写,尽管用很大的力气,字迹清楚可读的最多就是5份,一份呈使馆,两份分报美大司和领事司,另外两份送给国内有关单位。有一期我写了一份在温哥华开展贸易投资环境的详细材料,据说荣毅仁读后挺赞赏,还批给其他人阅读,这大概是我在温哥华搞调研的最大成绩了。有时一些部有些重要的国际会议在温哥华举行,使馆也常把有关调研的任务交给我。

新闻工作我是第一次做,什么经验都没有,只能在实践中摸索着做。最大的“成就”是1984年国庆35周年的时候,我借助在BC省3份大报中交结的朋友,推动3份报纸各自发表了一篇纪念文章,包括一篇社论、一篇对总领事的采访和我写的一篇,反响很不错。

宁夏民族歌舞团演出后留影


文化工作对我来说也是崭新的尝试,负责文化的领事离任后,国内没有立即派人接任,馆领导派我临时照应。简单的办法就是应付一下门面,但我觉得既然有这么个锻炼的机会,就不能轻易放过,便试探着做了一些工作。其中最高兴的是成功推动了宁夏民族舞蹈团访问温哥华。我个人不太赞成派单纯的西藏歌舞团出访,“藏独”势力常常趁机借渲染所谓西藏的“文化独特性”来宣扬“藏独”。派多个民族的团队出国演出,可让外国人了解到中国是多民族国家,藏族只是其中之一。宁夏团里有多种民族演员,演出了不同民族的节目,效果特别好。

温哥华是北美西海岸的大码头,中国民航又开辟了直通北京的航线,过往中国团组繁多,我馆迎来送往的事自然不少。这属于办公室的工作,其实主要是我的活,跑机场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有一次,一齐来了三位驻南美的大使和夫人,加上其他人将近10个人。领馆没有那么多轿车,我只好开辆小面包车接他们,并连连向大使们解释道歉,他们倒也很理解。我一路上特别紧张,毕竟里面坐着三位国家大使。

还有一次,接一个从渥太华来转乘中国民航回国的代表团,说是十几个人,接到后发现行李很多,我们去了一辆小面包车和一辆小轿车,根本无法装下这么多人和行李,他们又不愿花钱租车,只得人和行李全都挤进面包车,甚至有的不得不弯腰站着。我一路上战战兢兢地开到旅馆,幸亏是半夜12点多,路上没遇上警察。

工作繁杂,既是挑战,也是锻炼提高的机会。我在实践中日益深刻体会到,一个外交人员的能力和经验就是这样逐步积累起来的,积沙成塔,只有在不断的磨炼中,才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外交官。




-End-

图文 | 选自《外交官是这样炼成的》 

作者 | 马振岗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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