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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震:君子火并——苏轼与他的政敌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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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在纷纭的政治斗争中,始终保持着执道义、不逐流的坚定。是什么样的信念使他敢于与政敌们争锋亮剑呢?
君子火并:苏轼与他的政敌们
     文/康震
王安石在朝廷做官的时候,曾给宋仁宗写了一封万言书。苏轼在朝廷做官的时候,也写给宋神宗一封万言书,那一年苏轼三十四岁,宋神宗二十一岁。
宋神宗

苏轼与王安石:两个文豪,一对冤家

王安石的万言书,对宋朝的社会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都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并且建议宋仁宗进行彻底、全面的改革。苏轼的这封万言书,则是针对刚刚施行了一年的王安石变法提出尖锐的批评。王安石的万言书虽然比较尖锐,但是只对事不对人,是给宋仁宗以及百年宋朝敲的一记警钟;而苏轼给宋神宗的万言书是当头棒喝,是拿棍子直接敲神宗的脑袋,是既对事又对人,既针对变法又针对神宗,针对王安石。
这封万言书写于二月,可能是觉得火力还不够猛烈,三月,苏轼又写了《再上皇帝书》,比万言书短得多了,不到两千字,但是火力却更猛。苏轼说,陛下您支持王安石变法,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颁布青苗法等法令,种种做法都与千百年来帝王的统治之道背道而驰。前一阵子我听说陛下后悔了,回心转意了,不变法了,要废除条例司,后来才知道您只是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正,大局未变。陛下的这种做法就好比孟子说的,有个人要改正偷东西的毛病,对别人说,每个月少偷一点,慢慢就改掉了。难道陛下改错就是这样改的吗?现在天下人都在看您到底怎么对待变法,如果您一再让大家失望,恐怕朝中有识之士就要纷纷离您而去了。  
这就是苏轼年轻的时候,在朝廷工作的风格、特点:敢说话,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出来,而且敢说猛话,即便对方是最高领导也是如此。可问题是,大多数情况下,耍嘴皮子的人多,皇上器量大,有言论自由。真的遇上事儿了,苏轼敢做出头鸟吗?回答是:敢。神宗熙宁二年,王安石改革科举制度,废除进士科中的诗赋考试,改以策论举进士。但是考试的内容全都以王安石倡导的新学为准则,否则概不录取,这实际上是在为变法招揽人才,做法有点儿专横。苏轼对此非常反感,于是上书神宗,表示反对。他尖锐的指出,与策论相比,诗歌的实用性似乎较低,但如果与实际的政治能力相比,策论与诗赋的实用性一样低。从唐朝以来,许多著名的大臣都是通过诗赋考中进士,他们的言行又有哪些地方对不起天下人了?现在王安石改革科举,简直是缘木求鱼,纯粹是大白天点灯,多此一举!
第二年,也就是熙宁三年,朝廷举行科举考试。主持考试的大都是革新派的人,考生中,凡是在试卷中赞成变法的,都排在前面;反对的,都排在后面。苏轼对神宗说:“现在陛下做的事情,天下人都认为是功利,陛下却认为是道义;天下人都认为是祸害,陛下却认为是仁爱;天下人都认为是贪婪,陛下却认为是廉洁。天下人又不是无知的小孩子,岂能被蒙骗?”

大家可能会问,苏轼这样讲话,难道就不怕自己仕途受影响吗?怕就不说了。事实上,正因为他屡屡直言,所以才严重影响了仕途。宋神宗其实很欣赏苏轼,几次想要重用他,司马光等几位大臣也多次推荐苏轼,但是王安石不同意,认为苏轼与自己的意见看法大相径庭,重用苏轼会干扰改革变法。
你看,他明明知道得罪了变法派没有好果子吃,却偏偏如此,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是苏轼在朝廷做官的第二个特点,他不仅敢说话,敢说心里话,关键是他有自己的政治理念——他敢说话,其实是在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在苏轼看来,第一、治国之道不能用法家的那一套严刑峻法,而应该用儒家的仁政之道。第二、改革不能急功近利,而要从长计议,要稳步推进,不能急于求成、用休克疗法。苏轼在改革上是个稳健派,我们强调苏轼不是完全反对变法,他是反对王安石主持的那个变法,他的变法的原理就是循序渐进。第三、国家制度具有稳定性,不能说变就变。因此改革的关键应该在人,在于吏治,用君子不用小人,那么朝政就能改善,而不是从根本上改变朝廷的体制。第四,国家缺钱,可以节流,可以用正当的方法开源,但是不可以与民争利,更不可以搜刮老百姓。
苏轼在朝廷做官的时候,官做得还小,年纪也很轻。他争的不是个人前途,而是原则。他的其中一个原则,就是对事也对人,因为事都是人做的。这点上来讲,苏轼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在朝廷做官,虽然官职做的不大,仕途的阅历还没有那么丰富,但他已经具备了一个政治家的基本素养和素质。
宋神宗元丰八年前后,神宗、王安石先后去世,旧党领袖司马光做了宰相,将苏轼从偏远的黄州提拔到朝廷做官,做到三品翰林学士这样的大官,先后还做过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但他做官的理念依然没有变,依然是实事求是。正因为如此,注定了苏轼第二次在京城做官,依然会仗义执言,依然会像当初得罪王安石一样得罪司马光。
司马光

苏轼与司马光:提携之情,君子之争

司马光上台后只做一件事,就是重打锣鼓另开张。他全面否定废除新法,贬斥变法新党人物,恢复、提拔旧党人物,包括苏轼在内。按理说,苏轼吃了革新派那么多苦头,那么用力地反对新法,这下子可以扬眉吐气,可以狠狠地打击新法,出一口恶气了吧?否。即便是短短的17个月里,苏轼一路直升到三品大员,提升了5个品级,飞跃了12个官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实事求是、以人为本的政治理念。司马光上台,全面否定、废除新法,苏轼的态度则不同。他说:朝廷如果只是效法宋仁宗忠厚仁义的治国之道,恐怕会导致工作效率低下,消极怠工;如果只是效法神宗的励精图治,锐意图强,也会导致严刑峻法,人心混乱。正确的做法是要忠厚而不媮,励精而不刻:既要仁厚宽爱,又不能过于疏松放纵;既要锐意图强,又不能过于严厉刻板。要懂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简单说就是八个字:“校量利害,参用所长。”(《辩试馆职策问札子》)意思是:权衡新法的利害得失,选择那些对国家、百姓确实有利的政策继续施行。
应当说,作为旧党的代表人物,苏轼对司马光的政策总体上是拥护的,但他对于新法的态度并非一概反对,对于旧党的意见也并非一概同意,他真正坚决反对的,是任何形式的独断专行!当初反对王安石是这样,后来反对司马光也是如此!在他看来,无论是新法还是旧法,都要实事求是,都要看它的实际效果。当初,苏轼反感王安石独断专行地推行新法,现在,他同样反感对旧党盲目否定新法的做法。

一次,在宰相政事堂里,他与司马光开始激烈地争论免役法的问题。司马光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都变了。苏轼慢慢说:“当年您作谏官时,与宰相韩魏公(琦)争论朝政得失,魏公虽然很不高兴,您依然奋然不顾地说下去。如今您当了宰相,难道就不能允许我把话说完吗?”听见苏轼提起往事,司马光不得不勉强一笑以示歉意,但还是气哼哼的,一意孤行。司马光这种独断专行、固执己见的作法,让苏轼极为愤慨。退朝回家后,他依然怒气冲冲,一边卸巾解带,脱掉朝服,一边连声怒呼:“司马牛,司马牛!”(事载《龙川别志》、《铁围山丛谈》)
在给朋友的信中,苏轼写道:“昔之君子,惟荆(荆国公王安石)是师;今之君子,惟温(温国公司马光)是随。所随不同,其为随一也。老弟(苏轼自称)与温相知至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耳。”(《与杨元素书》)苏轼是何等人物,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得罪提拔自己的司马光?在给朋友的信中,他说,当初王安石执政,变法改革,我但凡松一点口,对新党、对新法说上两三句好话,也不至于后来的下场,一定会得到重用。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不能违背天意。现在,承蒙司马光提拔我,我跟他的私交又特别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跟他对着干,可是关于免役法的问题,实在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怎么能不争论呢?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拙于谋身,锐于报国。这是苏轼在给朋友的信里边一个字一个字这样写出来的,是他心里的真实感受,所以尤其动人。

苏轼与六君子:执着道义,坎坷仕途

苏轼在朝廷为官,大体以黄州被贬为界,分为前后两段时间,前一段两三年时间,三十多岁,主要是反对王安石的新法。后一段三四年时间,五十岁左右,主要是针对司马光全面否定新法发表不同意见。他在朝廷做官的最大特色,就是敢于坚持真理,坚持实事求是,坚持以人为本,而大多数官员做官是要明哲保身的,所以苏轼才会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他实事求是,以人为本,敢于直言,敢于触及敏感问题,敢于冒犯领导,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儿头。他的朋友、学生都很替他担心,总是劝他。
苏门六君子之一的晁补之就说:先生不必如此,天下不平之事多了,哪能争得过来?争过来了又岂能尽如人意?反而让别人感觉你多事。而且你说人家好,肯定人家高兴;否定人家,人家就不高兴。人家高兴,也未必对你有利;可是人家不高兴,肯定对你不利!你这样总是争是非,就好比抱着石头去救溺水之人,救不了别人,还淹死了自己(见《宋史》)。言下之意是,您以后别这么干了,要老是这样,我们心里也不踏实。毕竟,当时党争盛行,苏轼只要一倒霉,所谓的苏门四学士、六君子也要跟着倒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轼回答晁补之说:承蒙仁宗、神宗皇帝器重,我只要提意见,皇上总是认真听取,勉励有加。我的话有时候说得比较直,比较难听,皇上从来也不生气。在朝廷上啊,能逮老鼠的猫本来就没几个,敢逮老鼠的猫就更少了!我就是硕果仅存的那几只猫了,我要再不说话,谁说话?这简直就是在说,当今之世,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可见,除了有实事求是的政治理念,他还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加之苏轼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自己就曾说,我的个性很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听到了看到了就必须说出来,就好像吃了苍蝇,必须都要吐出来。你们之所以替我忧虑,无非是担心朝廷要杀我嘛!晁补之听了只好沉默,苏轼却开起了玩笑:朝廷如果真的要杀我,小命也不足惜。只是有一件事,朝廷杀了我,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话音刚落,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到这份儿上了,苏轼还忘不了拿自己开一个玩笑,这就是苏东坡。


文章来源于:章黄国学zhanghuangguo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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