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 | 冷战时期美苏是如何防止海上事故的？
导 读：20世纪60年代，随着苏联海上力量的迅速增长，美苏在海上和空中的危机事件逐渐成为冷战的常规组成部分。随着这种危机事件的愈演愈烈，美苏双方都认识到了通过协议的方式限制此类危机事件的重要性，双方最终于1972年5月签署了《美苏防止海上事件协定》（Incidents at Sea agreement，以下简称“协定”）。本文通过讨论协定的制定背景，梳理1971年至1972年美苏关于制定协定所进行的谈判，分析最终达成的在32年后依然有效的该协议的效果及意义。本文是大卫·温克勒《海上冷战：美苏公海对峙》（马里兰州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出版社2000年版）的研究总结，原文载于《战略研究杂志》第二期。
美苏在1960年后的海上冲突
1967年5月10时上午，苏联驱逐舰贝斯勒尼号在日本海执行跟踪美国大黄蜂号反潜任务多次转向该航母。11时6分，苏联舰艇距离美舰的右舷约35英尺并且仍在接近，随后美舰拉响碰撞警报。两艘军舰相互接触大约一分钟，随后两船分开并各自检查受损情况。碰撞的消息传回华盛顿便立刻引起了广泛的抗议。翌日黎明时分，斯勒尼号离开该水域，由克鲁普尼号驱逐舰接替其位置。下午，克鲁普尼号驱逐舰再次向美航母编队靠近。苏联再次收到了来自美国的严正抗议。当时的众议院共和党领袖杰拉尔德称，这一系列的行为代表苏联领导人正在“寻求挑战美国”，并建议向美国的船长们提供应对此类情况的具体指导，甚至为其提供可以保护他们船只的武器。白宫新闻秘书说，约翰逊总统表示“对这些事件深感遗憾”，认为“这是一个令人关切的问题”。第三次中东战争期间，美苏两国加大在地中海地区的军事存在。1967年6月5日，苏联在这一地区部署了13艘军舰，且处于美国两个航母编队的攻击距离之内。6月6日，以色列对阿拉伯机场进行了空袭，美苏两国海上的紧张关系进一步加剧。6月7日美国特遣舰队收到命令要求其反潜部队找到苏联的潜艇并对其进行追踪。到6月8日，苏联的两艘驱逐舰和一艘小型护卫舰同美军驱逐舰发生实质性碰撞。
美苏双方在海上的一系列事件引起了美国政府和海军的关注。1967年10月30日，美国驱逐舰和苏联驱逐舰又一次险些相撞后，美国海军要求国务院与苏联接触，并希望其提出一项谅解备忘录。1968年2月22日，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约翰·赫兰德（John J. Hyland）上将要求尽快采取外交行动应对此类问题，参谋长联席会议随后支持赫兰德的要求。1968年4月16日，美国政府向苏联外交部递交了一份提案，要求就“海洋安全”问题进行讨论。但当时苏联并没有立即作出正式回应。1970年夏天，美苏两国海军在公海上的关系依然紧张。苏联飞机经常从埃及的基地飞出，对第六舰队进行模拟攻击。1970年9月的约旦危机中，随着约旦对巴勒斯坦解放组织（PLO）的镇压，苏联军舰对黎巴嫩沿海美国舰队的干扰行动变得更加积极。当时，苏联军舰在美国航空母舰面前进入战斗状态，将导弹搬到发射器栏杆上，并用火控雷达跟踪美国飞机。1970年11月10日，苏联正式回应了美国在两年半前提出的海上安全谈判的提议。
▲ 部署于地中海水域的舰船
美苏外交突破
1971年10月美苏双方在莫斯科举行会谈。美方代表团由海军中将和七名国务院及国防部官员组成，当时的代表团团长罗纳德回忆说，鉴于苏联一贯以来在谈判中的强硬风格，该小组在一开始态度是“警惕的”。然而，随着苏联海军副司令卡萨托诺弗在机场欢迎代表团的到来时，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就消失了。最初的会谈进行的很融洽，随后尼克松总统宣布将于次年5月访问莫斯科，双方都受到了鼓舞。双方代表团于10月22日完成了会谈，但仍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苏联方面坚持要在两国海军的舰艇周围设置固定距离的禁停区，而美国方面则满足于一个笼统的措辞公式，即“允许指挥官根据情况谨慎地进行机动”。双方的海军武官进行了几次交流之后，同意于1972年5月初再次举行为期10天的会议。1972年5月25日，协定正式签署生效，协议规定两国海军在近距离机动时避免采取有攻击性的行为，如将武器指向对方、打开炸弹舱、低空飞行和使用火控雷达等行为，并且制定了一套专用的旗语信号以便于沟通。双方同意各自主持年度审查，并由海军主要负责，国务院和外交部派代表担任顾问。协定的实施，有效地限制了美苏双方在公海上的行为，避免了不必要的冲突和事故。1973年5月，双方增加了一项涵盖商船议定书。
▲ 国际通用旗语“HELP”
《美苏防止海上事件协定》的影响
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协定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双方都加强了在地中海附近的军事存在，美国方面于10月25日将军事态势提升至防御状态。10月31日，苏联在地中海部署95支部队，包括34艘水面战斗舰和23艘潜水艇。然而，尽管有150多艘军舰涌入这个相对较小的水域，美苏双方还是努力遵守协议的规定，双方都使用新的旗语信号。事后，许多人都称赞该协议是一项成功的信任机制。同时引入了年度审查环节，即当可能发生违反协议的情况时，在年度审查之前可以通过各自的海军参赞分享信息，以便双方都准备好以坦率的方式讨论所指控的事件。美国代表团中的国务院观察员常常对双方都能轻易接受错误并继续向前感到吃惊。他们指出，尽管双方在意识形态上存在差异，但所有出海的人都有共同的纽带，这就促进了尊重。这种尊重在20世纪80年代对保持该协议的完整性起到了很大作用。后来由于苏联入侵阿富汗，卡特政府改变了对苏态度，1980年11月里根上台后进一步加强对苏强硬。美苏双方军方之间的接触中断了。这一时期美国制定了新的海上战略，旨在一旦中欧战争爆发就可以直接威胁到苏联侧翼。这大大增加了美苏海军、空军产生冲突的可能。对苏联的另一个主要刺激是美国海军继续在苏联周边地区进行航行自由演习。1988年2月12日，苏联军舰与约克城号和卡隆号发生碰撞，当时这两艘美国军舰试图在黑海无害通过苏联领水。但由于这些事件发生在协定的规定范围之外，双方国务院和外交部进行了会谈，并在1989年9月23日签署了一项谅解备忘录。
在随后的几年里，两国海军在公海上行动逐渐从对抗转向合作。例如，在两伊战争期间，两国海军都派出军舰保护商船的自由通行。在此期间，苏联和美国之间的总体关系有所改善，随着柏林墙的拆除和苏联的解体，冷战结束了。苏联解体十多年后，协定仍然有效，年度审查继续进行，尽管很少出现曾经那么紧张的危机事件，但年度会议仍然为双方提供了讨论其他问题的机会。1992年到1993年美俄双方潜艇发生碰撞事故，俄罗斯提出应考虑将协定的内容增加对水下的规定。然而，建议潜艇使用主动声纳提供位置或限制潜艇进入指定的国际水域的建议，一直都被美国政府拒绝。美国人认为俄罗斯的建议是规避美国潜艇隐身优势和威胁海洋自由的一种手段。
▲ 苏联战舰
结 语
协定的签订有利于双方的利益，其内容相对简明，易于核查和确认责任。直至今天，该协议仍然具有重要意义，为其他双边或多边安全事故协定提供重要参考。例如1983年的希腊—土耳其协议，1990年的德国—波兰协议，以及2001年的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协议等。1989年的《美苏防止危险军事行为协议》和1998年的《关于建立协商机制以加强美国和中国之间海上安全的协议》都参考了协定的内容。该协定成为缓解紧张局势、建立信任关系的重要模式。
THE END
文字 | 刘霖 （国防科技大学）
图片 | 来源于网络
编辑 | 陈雨淼
审阅 | 谢士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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