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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师生-专栏】我因优秀而悲催:一个中师生的人生自述

教师文苑 2021-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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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初中师范生的人生自述—— 我因优秀而悲催

原创: 彼土 彼土 2017-07-05


1

原湖南冷水江师范学校教师谢新茂老师,去年830日于微信公众号上推出了一篇文章——《初中毕业上中师:教育之大幸与个人之不幸》,在社会上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文通过各种媒体渠道,层层转载,阅读量恐逾千万,诸多读者涕泗涟涟,因为他们有的已年逾天命,人生进入暮期,关于前途命运的挣扎已力消殆尽。此文的准了他们深埋心中数十年的纠结感慨,彰显了这批中师生潜藏着的人生命运之殇,拨开的都是闪闪泪珠。后谢老师又多次发文剖析,引资佐证这批人天资聪颖,范围又扩展到其它专业的中专生,阐述在这一特定历史进程中,因特殊人才政策给这批人造成的命运之殇。其中个人认为,给中师生带来的悲情依然最重。


回顾这已经逝去的崭新历史,特别是那些面对家庭压力的“初心不愿”且无力改变者,他们都感慨涕零。谢老师的空间,成了这批人感怀的精神殿宇。我在与谢老师的交流中,尊称谢老师为“中师之师”,因为谢老师拨开了历史的空间和迷雾,以舔犊之情,舔舐我们内心深处深藏着的隐隐伤痛,三十多年来,是给予我心灵关注和人文关怀的第一人!


我在想:是不是要以个案的形式对谢老师的文章加以注脚?关于命运的这股热情与悲情,在我的心中已悄然熄灭,我想把它长压心底,以至让它弥失于茫茫的宇宙时空——总之罢了!或亦恐在心灵领域引出骚动,责任大矣!


但转念一想,或者这些已经不属于我自己,它属于一个群体,整个社会,一段共和国特殊时期关于人才使用的历史,在一定程度上也属于政治范畴。因为人才的甄选,从来都是领导阶级所关注的。我们当时虽是苗雏,但均呈茁壮之势。于是,这个议题,于个体命运有提供借鉴的意义,毕竟命运的抉择是个体人生的终生大事;于国家有资政鉴览之意,因为世间的智慧总具有个体差异性,这毕竟是一个拥有数百万人的精英群体,具有同龄同期最优智商,假设历史给予他们充分的机会和舞台,他们必定会在各自领域放出异彩,加速推动社会和科技的进步,这种假设或不虚然。

所以,我们都已压住三十多年的积郁,都能冷静而理智的加以面对。这种回顾,只是祭奠一下我们不能为完美人生而尽力搏击的青春岁月,以及对另一种人生愿景的望洋兴叹。这或许会丰富历史和社会哲学,为人类的精神财富提供一枚标本。


2


记得刚上小学一年级,课本学习一半的时候,一天早晨,老师说我要找个领着大家读书的人。很多小朋友都举起了手,老师最后选了我。领着大家读完所学内容后,一字不错,老师立即封我为“副班长”,天天早晨领着大家读书。班长是留级生,村支书的儿子,一年级结束的时候,班长继续留级。在村小一直到四年级,我都是这个四五十人班级的班长。


村里有百亩牡丹,药用的,秋天分到各户砍牡丹秸。自己干完帮着邻家小朋友砍的时候,因用力过猛,砍断秸秆后镰刀划了个弧重重地落在左侧踝骨上,砍出了几公分白白的骨头。那时在家里拼音识字,二年级上学期一半的课程都是自己在家里完成的。就有一个字拼错了,白毛女在山里跟野兽斗争,把“兽”拼成了“硕”,几年都没改过来。


五年级到了联校。有一批最后一届的两年制初中毕业生,空降到我们班充实骨干力量,我只能混个体育委员干干了。第二学期,1980年的3月份,头痛发烧,到市里医院的时候都昏迷了。那次病了一个半月,落下的课程看看课本都会了。记得数学课上,老师让同学们爬黑板,一道难题几个人都没有做对,老师说我找个没学过的同学过来做。那是综合运用比例分配的题,我上去之后很快做完了,大家把结果核对一遍后,数学老师激动得把黑板快速擦光,用他那在当地有名的书法,极速写下十个大字充满黑板: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自然对我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扬。


不久数学老师组织了一次测试,规定谁离100分差多少,就拿出多少分钱,然后考分超过65分的,每分奖励5分钱。我95分全班第一,拿出5分得到一块五,那时鸡蛋5分钱个,能买一堆。


那时不搞义务教育,全乡初中每个级部才4个班,初三的时候还有一个是复读生班。而推行义务教育的时候,基本每个级部都是12个班。


初二的上学期,下课了,一个同学,也是我最好的学友,对着我的右侧大腿轻捣了一下,说干嘛那么积极,还不出去溜达溜达!


这轻轻的一捣,事儿大了,血液在那儿汇住了,起初只是隐隐的疼。记得期中考试的第一天,我抱着右腿一步一步的走完八里路,考过了四门课,晚上回家走了一小段路,实在走不动了,靠在一棵白杨树上,望着匆匆而过的一群群同学,心中叹息。结果一位同学帮忙,架着我把我送回了家。


在市里医院抽血化验,看了几次也没有看透症状。最后到了区医院,医生说,再晚来几天脓血就要污染大腿骨,要刮骨了。那医生戏称,你那同学是武林高手,会点穴。那次生病手术住院,耽误了两个多月,当我再回到学校,已经是年终期末考试了。


初二下学期全力赶上。初三的时候,学校为了保护原班生,竞赛之类的与复读生都要分开,那时我理化第一,数学第二,作文及英语第三。校会发奖的时候,校长说能各科全部参加竞赛的只有我,而且都能进前三名,惊讶。


上学期期末考试,上学的路上,碰到了改卷的初二老师,说一个同学的作文太精彩了,我给了他满分。一路上,那位老师都在摘录着那篇满分作文里的句子,说因为密封不知道那试卷是谁的,我在心里笑。后来,那次同行的同学问我,知道吕老师说的那篇作文是谁的吗?你的。上学期三班、四班作为一个考核单位,只有我自己是三好学生,因为只有我英语及格了,那次英语超难。


毕业考试我放假在家,出门见到村里刚放学的初一初二学生,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喊我头名状元。我问什么意思,他们说,校长在校会上封你的。毕业考试我是唯一总分超过500的,而且学年四次大考平均总分530多,也超过那些复读多年的优秀生。校长说,成绩出来以后,所有老师都大吃一惊。


那次英语考试有意思,阅读理解的选择题,给出的两个选项都不对,我写上答案都不对,英语老师赞叹说那是全校唯一做对的。我的英语老师是参加缅甸远征军的少校团长,那时跟美军共同作战时学会的英语,现在生活在北京,今年是百岁老人了,受过习总书记的接见。


毕业体检的时候,副校长问我,说,去年有一个住院的,我代表学校去看他,是谁呢?我说是我老师,谢谢您冒着严寒,骑着自行车走着几十里的路去看我。副校长一脸惊讶,啊?你不是旷了两个多月的课?


那年我校是全区十一个乡镇最好的,考了十个中专生,我是两个原班生之一。其它的乡镇基本都是一两个,还有光头的。


两年后的1985年,国家调整了录取政策,根据自愿原则,确保最好的学生进入高中学习。


晚我三届的一个学生,老师们说相似于我的,考取了市三中(省重点),后被北大录取,而我成为全乡教师们口中的遗憾。


毕业四年后,乡教委主任根据我的学习档案,在全乡教师会上探讨教学规律,说我的成绩平时小考不咋地,七八十分的样子,就是大考能考好,不是满分就是接近满分。我想,我是在喘口气,像牛一样在反刍吧。


那几年里,老师们碰到我的几个哥哥,都是说,太可惜了你弟弟。


毕业十年的时候,参加同学的婚礼,一位卫校毕业的女同学,她聪明而美丽,非要让别的同学把我找出来,当面问我你当时为什么那么牛。上学的时候,我们可是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话。


十三年后,我的侄女上中学,我并不熟悉的一位老师跟她提到我。我侄女问,你知道我叔?那位老师反问,谁不知道你叔呢!

 

3

其实,最难的一张试卷,是人生的抉择。唯一超过500分,头名状元,令人大吃一惊,等等,仅为做这张试卷提供了可能。做这张试卷,左右我的因素太多,时代迫使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去做这张试卷,是这个年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我是坚定了决心要上市三中的,但我的长兄恶狠狠的对我说:你上三中,我一分钱都不供你!


有必要说明一下这个影响了我一生的人。我有四个哥哥,长兄大我23岁。父亲在解放战争中抬担架被炮弹震聋了耳朵,所以家中之事一般由长兄决定。长兄是早期的三中生,那时三中在郊外,长兄一次晚上发烧,不知怎么得罪老师,长兄被那位老师给了一瓶药,说多吃,越多越好,吃完后蒙头大睡,出出汗就好了。汗是出了,但人精神也错乱了,家中为他治了多年的病,花光了积蓄。病治好了,他在队里作会计,也是很出色的青年,但长兄好谋寡断,当好多的女孩追的他的时候,他拒人千里之外。当年龄渐大的时候,他期盼着机会再来。当真的再来的时候,他依然优柔寡断,致终身未娶。他决策自己的事情优柔寡断,不知他强迫我们的时候,怎么那么大的魄力。三哥早逝了,与他强压三哥决定他的婚姻有一定的关系,三哥心中已经有了人。


我被长兄的这句话给箍住了,我真的认为他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兄代父职,我没有想到其他的哥哥。也难为,他们各自背负着自己的人生。我也没有想到可以自立自强,这是可悲的家中老小的人生缺憾。


其实,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困难的,因为大家都困难,反而觉着并不怎么困难。那些上高中的同学,就是交一点公转粮就可以了。


我想扩展讨论一下和我一样面对人生抉择的人。一个女孩(不好意思,我们的年龄已被固定在了那个人生时代了)回复谢老师的帖子说,她的父亲经常叹息女儿被自己“卖了青苗”。


初中生上中专制度,过早地给予了我们抉择人生的时刻,这不是一种机遇,对于类我思想的同龄者,是一种灾难。因为我们未成年,所以很多的父母亲人在越俎代庖,强压我们贱卖人生,不是他们的主观故意,而是他们的境界太低。很多的父母亲人,他们以为可以决策孩子的人生,其实是个重大的误区,因为他们大都以自己已固化了的卑微的人生阅历,做借鉴来判断,未想到他们孩子的一生是一张白纸,才刚刚开始,有诸多诸多种人生可能。特别是我们境遇的那个历史时期,国家大病初愈,即使是北京上海,跟我们的起点也都差不多。


法律政策和周围的环境,应该能保证一个普通公民有正常决策自己人生重大问题的成熟年龄。初中优等生上中专制度,显然违背了这一规则。因为事关人生大事,“初心”会纠结人的一生,所以相关人生抉择的重大问题,必须由当事人自主决断,哪怕是父母、至亲都不能替代,只能提供帮助或选项。

长兄除了胁迫我,还找来了我的五年级数学老师来说服我,说数学老师当年在三中也特别优秀。我的一个表哥成绩一般,但表哥当年上了中专,现在是矿务局教育处政工科长,而数学老师在三中赶上文革,那批学生被赶回了家,现在仅仅是民办教师。为什么他来劝我,怕政策再变啊。


长兄还找我姐夫来帮腔。姐夫是军人出身,矿工,有一定的阅历。姐夫先是劝了我一番,最后又滑头地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别你以后埋怨我!


那晚,我在村外的沙堆上,流了一夜的泪。


还有一天晚上,我用地排车往地里运粪,看到村头抽水机抽上来的地下水,在池里翻着花,猛的扑了进去,猛的拍打着池水,猛的嚎叫着!但池水刺骨的凉,这代价就是我以后得了多年的膝关节炎,蹲不下站不起,吃了多年的雷公藤。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升学考试还没进行,就是要把考分降到恰当的分数段上。上届的几个男同学,成绩很是优秀,但命运特别关照他们,愣是没有考上中专,结果都进了三中,考上了好的大学。


我逃学,老师带领大家复习的时候,我出去爬山玩;四个班就剩两个了,我到那空教室里去睡觉。但这些都太晚太晚了,相比毕业考试,我直线降了50多分,还超中专分数线30多分,超省重点市三中70多分,天哪,什么命!


同学来到我村叫我去填志愿的那天,降了一阵暴雨。雨停了我俩骑着自行车走在新修的泥路上,我滑到了路边两米深的沟里,里面的石头把我的膝盖划出了几公分的血口子,一路流着血到了学校教导处,大家都在填志愿。我跟教导主任说,老师,我要报考三中。


谁知教导主任憋红了脸,拿着三中的报名表在空中抖着,对我呵斥道:给!给!给!XXX,你不要觉着你有什么了不起!


我被他震住了,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凶神恶煞震住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事后想,难道就是为了每培养一个中专生会多得到100元的奖励?虽然,当时相当于你两个多月的工资,但,如果你有点教育者的真情和耐心,你的学生以后奖励你100万好吗?


作家柳青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我常常想,人生虽然漫长,但关键处就那几秒!我在以后漫长几十年的人生挣扎里,常常痛苦地假设那几秒的另一种状态:我不动声色的从他手里接过三中报名表,然后填好交给他。或者,跟他怼句:我还真有点了不起的,不信老师你看着!


但事实上,我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我被他震住了。


人生错过了你最想上的那班车,也许你一辈子再也等不到类似的班车,看不到那条线上的风景,对于我没有也许。


我那时是个孩子,虽然有时坚强,但那一刻是一个懦弱的孩子,我找借口原谅自己,我只是个孩子,从法律角度讲,还不具有完全行为能力,还需要监护。还有,我的腿还在流着血,伤口还在豁豁地疼。


天哪,那些都不应该左右你,在那几秒,你应该清晰明了地判断,是你自己没有把握好!


从长兄到教导主任,我人生历程中遇到了这样两个关键人物!这几十年里,我时常想把他替换成另两个人:我的数学老师李老师,和我的化学老师我的堂哥。


初三一年的学习里,最爱我的人是我的数学老师李老师。记得最后毕业那阵,李老师把每个同学叫过来提问基础知识,每人大概十个问题。到我的时候,李老师的问话还没说一半,我的答案就出来了,李老师满心的欢喜,但最后一题因回答的太快,居然答反了,我和老师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都认为是对的,李老师笑眯眯的让我归位。多年来我老是在想着这个细节,它或许预示着我的人生境遇,关键时刻,最后一步,错了。


晚几年李老师做了教导主任和校长。为什么不早做呢?李老师,那样你会改变我的命运,对吧李老师。头几年,李老师遇到了我的一个做了建行行长的师范同学,席间越千里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寒暄着平时的话语,但我的心中拥堵着热泪。老师,这一辈子,我混得真的不咋地。


我在化学课上睡觉,不是经常,就是比偶尔多一点的那种,堂哥从来不叫醒我。那些内容醒来看看课本就会了,不耽误我理化竞赛第一。毕业复习的时候,堂哥笑眯眯地来到我跟前,说考三中吧。堂哥先于李老师做了教导主任。为什么不早做呢?堂哥,如果那时教导主任是你,我怎么会遗憾我生命中的那个特定的两秒!我也应该让你去跟长兄做说客,但这是我以后想的,当时那个孩子没想到。更如果,堂哥,你是我的亲哥……天哪!如此甚好,我人生的这两个隘口,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只是在述实。农村家里都是喜欢问先生的,我五年级的时候,母亲把一个先生请到家里问长兄的婚事,先生不语,但先生随即眼睛就亮了,说你那小的学习太棒了,告诉他平时要走大路,不要走小路,小路会扑了他一身脏气的。先生的话语,谁人能懂。


我这多少年来一直在想,如何能让一个孩子牢牢的把握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从小,从幼儿?


是可以的,只不过不是我们这个民族,而是犹太人。犹太的教育,爸爸把刚有意识的婴儿,比如两岁吧,放到台子上,然后做出用手接的姿势,当孩子扑向爸爸的时候,爸爸并没有去接他,而是让他摔在地上。让孩子在刚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就不要相信任何人,训练孩子独立自主的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这是解决我多年纠结问题的灵丹妙药,只有这样,每个人才能在那关键的几秒,以独立的人格,坚定的自我,长远的韬略,敏锐的判断,来完成人生命运的重大抉择!


我缺,我太缺了,我不能怪别人!


但我还得怪,自然是这种制度给别人左右我的命运提供了机会,但对比身边发生的几例成功案例,让我认识到他们给我的关注不够。我是需要支持帮助的,特别是我们生活在传统意识的氛围中。


上师范的时候,有同学说他的工业学校的同学退学回去复读准备考高中了。我怦然心动,但我焦虑一者家里无人支持,再者制度规定这种人三年内不准参加各类考试。那年寒假我忘了开学的日期晚到了两天,同学们都说我退学了,哈哈,我那时真希望自己壮士断腕!


1992年我母亲病危,找来了临县的一位风水先生看墓地。一般这个时候,既是悲哀的时候,也是一个家庭重新燃起希望的时候,凭什么?把长辈埋入一个风水宝地,荫庇后人。


我关注的是这个风水先生自己家人的故事。他说,他埋葬他父亲时,他寻了个地点,根据风水理论,采用罗盘,把方向定的分秒不差,结果自己的两个儿子出息了。他继续讲,我才知道,他的二儿子跟我一样,同年考上了中专。但这个儿子亲自找到了县教育局局长,说自己不想上中专想上高中,希望局长大人支持一下。那位局长拍着桌子盛赞他儿子有志气,结果他如愿转入县高中,考入名牌大学,在国家某尖端研究机构,直接向国务院汇报工作。


先生讲到这儿是一脸的自豪!


看到什么了吗?风水、罗盘,这些都是形而上的,或者是寻找心理安慰的器质。关键的是,他能高瞻远瞩,把握大向,以一颗包容之心,来成全孩子们的雄心壮志,这才是先生的本质!


长兄200460岁的时候因车祸而逝,去年读硕的侄子来我家,说四哥想为长兄立碑,因为长兄为家里奉献了一生。我说,罢了吧。


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我想应该理一理。一个家庭,几代人,也不能糊里糊涂的往前过。现象上看,长兄为家奉献了一生,但他如此微薄一生的无私奉献,在这个家里却显得如此凸显,在感激的同时觉出了一股悲凉,因为他把我们狼般的兄弟训成了羊!既然你想掌舵,就应该把握每个家庭成员人生时段的命运机遇,我们需要的是长远发展的韬略和智慧支持,而并非你血汗换来的微薄经济资助。他的箍制不但影响了家的发展,还带来了诸多的悲情。我跟侄子说,要不是你姐弟俩读硕,我真的看不出这个家庭还有什么能令我眼前一亮。

 

4 

我想引述一首骚体诗,这是我198720岁生日的时候写的,从来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把它拿出来亮丑,因为里面这个小伙子自命不凡,三十多年后,时光证明了他基本一事无成,更谈不上会有什么历史使命等着他。大家可以谅解他的轻狂,也可以鞭打猛喷他。不过,他也为他的理想拼搏过,并且多次拼搏得遍体鳞伤,这诗也正是写于他为改变命运第一次出征后的铩羽而归:

 

《二十生日暂顾》

 

几翻滚欲渗涕兮,痛思吾之败北!

天生我之于竹林兮,非草芥而殊命。

别婴幼之为少童兮,言灵敏而咂于人。

既就学之于少时兮,任拔类而绩出众。

惜吾之多重疾兮,非误业而人亦惊。

吾中末之结试兮,既老生而望吾之尘。

师惊而室慕兮,为乡学界之叱咤。

非愿而漩于师范兮,绪沮丧而时长啸。

业结笑师范之荒诞兮,亦大惊吾之失金。

遂逐流而随波兮,不识水性而晕厥。

惊呼一夜春风归兮,维言之如汩流。

尚德之於众人兮,性勤而气旺。

高己轻掉而具陋兮,竟落此狼藉。

思曹父夏门行之末篇兮,况吾辈之朝阳。

踏实地之苦耕耘兮,不信吾之不鸣。

既穷追而广博兮,纵使才华横溢。

 

我上中专了,是师范,村里人的脸,被我染上了幸福。我想这枚小确幸,可以麻醉我一段时间。村里通了水管,集中供水,我去挑水的当儿,那些婶婶大娘爷爷奶奶们都在跟我嘘长问短,幸福不已。我的族叔,也就是我小学一年级的老师,提拔我干副班长的,他教我一学期就到村里去了,是受人尊重的智者。问我,上师范了?是的大叔。可惜了。那些奶奶问,为啥可惜了呢,不好吗?族叔说,你们都不懂,这样给你们说吧,本来能打橱子的料,打了个小板凳。


反抗不成,那就享受一下快感。那个小女孩,是个小人精啊,记得把全校的学生集中到一起搞学龄普查,九岁的年龄都在二年级,她的“道”声突然出现在五年级的队列里,全校师生一片唏嘘。那次我辅导几个优秀生准备参加竞赛,她突然自言自语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说张晓云你在说什么呢?我在说你呢。为什么我是天上人呢?你不是天上人,怎么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呢。那时,全校有12个双优生,我班占了6个。


校长说,全校成绩怎么下滑的那么厉害。我说,没开校会的事儿。我知道校会的威力,每个月搞一次,正好能把孩子们鼓起的劲儿接续。为什么不继续开呢?你懂得。


到了另一个学校,我跟校长说,我要开校会。校长借故出去了,我自己组织。那时,整整两个小时,全校师生群情振奋。散会了,那些孩子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手里拿着笔,把我围得水泄不通,问声不断,小手笔写不止,唯恐漏掉一句话。在那校我只组织过一次,再组织,恐怕校长要失踪了。


我到的时候,几百人都在阶梯教室里刷刷地写。区自然教研员问我带了什么。我就带了一支笔。借一借资料吧,不要抄别人的啊。转头看见同学在旁边。拿起他的教参,问清他写的那篇留下,把教参一撕为二,教研员笑了,给我稿纸。我选了“植物怎样喝水”,想透,动笔。那次我得了第一。再让我讲区级公开课。课后那所学校的教导主任跟我说,留下吧。


最怕山村的夜晚。渐渐的,处在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仿佛自己被抛在茫茫的宇宙空间,在飞旋下堕,心被掘得慌。梦深了,就整天做回到初中母校,去复习考高中,或者大学。


考不上的,梦也不欺我。


出来看那山的轮廓,想有一个可心人,在这儿终老一生也不错,她不需要如明星般艳丽,朴实温情就行了。我中学时被体育老师称为小美男的,想想那时那些聪明而美丽的同学,一束束温情的目光,已遥不可及。十年了,我终于没有寻到。


还是想上大学。只有进入初中的,而且三年以后才可以考,而且仅是师范专业。最尖锐的青春部分,就这样消耗掉。你是教小学的,中师就够了。实在想上,就上个函授吧。函授这东西,就是给我们画的饼,拿在手里,就是一枚假币,到社会上买东西,人家不认。


我上辈子干嘛呢,为什么此生会如此?噢,想起来了,我上几辈子得到的太多太多了,所以这辈子要限制一下:我唐朝的时候,我18岁考得了状元;我宋朝的时候,我16岁考得了榜眼;我元朝的时候,我不想伺候,我在深山里种花玩;我明朝的时候,我15岁又考了状元;我清朝的时候,我很犹豫,我看到被外族欺压的像软绵糖一样,我又出来了,我不求名分;剩下的应该是太平盛世了吧,我跟老天爷说,我还是想出生在贫苦农民家里。但这一次,我是真的失算了。


我这样拿自己开心。


突然想起,古代有一种“匠户”,专打兵器的,必须世代为匠户,不得转行,除非这个朝代灭亡。


我有祖上哪辈子是教师吗?命运,为什么如此箍制?我的那些同学,都是想做教师的,有他们好好教不行吗?同学群里,张同学转发了谢老师的一篇文章,立即被谢同学呵斥道:张,不好好过日子,想干嘛!于是群里鸦雀无声。看看,他们如此终生敬业。


放我一码,好吗?在我青春的时候。我依然在做贡献,甚或更大:我想找出人力物力最佳的组合方式,让他们爆发出超常数倍的能量,造福一方;我想作个外交官,于国际风云变幻之际维护国家的尊严与利益;我想找无数个可以居住的星球,让你在上面可着劲儿地建别墅,然后制造一款飞行器,飞行速度每分钟达数亿光年,你邀我的时候不是说走,到我家去,而是说,走,到我球去!然后我送给你一款调控器,生命由你自己控制,想死的时候,一按就死了,不想死的时候,永远年轻。好吗?


仿佛找到了根源。看《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深刻体会到邓公在国家大病初愈时对加强教育事业的深刻体会,他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怎么?你听错了吧,那些初中中专制度的创设者和后继箍的制定者,伟人是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而不是说“让最优秀的娃娃去抓教育”,天哪,你能笨到什么程度!难道什么事情都让伟人安排的那么细你才能做好不走样?那要把伟人累成什么样子?你这一错会造成什么后果?我用三十年去叹息!


于是乎,那些初中中师制度的创设者和后继箍的制定者,在我几十年的人生历程中,幻化成了一个影子,它常在我背后笑:


当我整日思念改变命运而无法,闷闷不乐哀转叹息的时候,它在背后笑了;当我想上大学,它智慧般的创设了函授,当我捏着那张函授毕业证:小样,我还哄不住你!它在背后笑了;当我拿着这张毕业证,去到社会上使用,被当做假币,我颓废的回来了:小样,还得回来吧!它在背后笑了;当我几次想出去,被拦住了,小样,还想跑,往哪儿跑!它在背后笑了;当我整日拼命工作而无望,而那些仅凭着原始本科证就可以晋升,我叹息,它在我背后笑了;当我每每思念此生因无大学经历而倍感缺憾心中添堵的时候,它在我背后笑了。


你要笑到什么时候?我吼道。

我要笑完你的一生!它笑道。


我知道的,你要笑完我的一生,但,当你看完我的这篇文章,你,还能笑得出来吗……你,怎么无语了,你以为,我会觉着你有悲悯情怀吗!


 

5

我的年龄永远被固定在了十六岁,那个忧郁的少年。我出生在具有传统家庭文化的中国,我成了一枚标本,一个符号,我是千千万万个家庭中父母的儿子,哥哥的弟弟。在我人生命运重大抉择的关键时刻,我求求你们了:我不上中专了,让我去读高中,上大学,好吗?


 挥泪终稿于2017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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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们曾是中师生】: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到1999年完成最后一届中师学生招生,据统计全国共培养有400多万中师生。毕业后,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散向中国最广大的农村,扎根三尺讲台,撑起中小学教育大半个天空。

“中师生”,共和国教育史上一个灿烂的群体,支撑起祖国基础教育的半边天,他们中的大多数如今都已过了不惑之年,甚至知天命的年龄。

然而,如今大多数中等师范学校都已经停办或者改制,几十年后,'中师生"将成为绝唱!

为了重温当年的岁月,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这一代中师生群体,《教师文苑》特开设“我们曾是中师生”专栏,希望希望能成为咱们中师生的温暖家园! 

各位曾经的中师生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我们拥有共同的“中师生”身份,怀揣共同的“中师生情结”,欢迎大家踊跃来稿,分享自己当年的中师生活以及毕业后自己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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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简介】醉卧蘭亭: 男,70后,1993年毕业于民权师范学校,做过三年乡村中学教师,现供职于南京某高校。教过十几年英语,现从事美国政治与外交方面教学与研究工作。工作之余执着于少年时的文学梦,写作只是为了留作纪念。

 希望结交有情怀的你一起:  

品茗、读书、写文章;观云、赏月、念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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