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

黑麦｜文

一、

小暑将至，天地间都起了变化。

空气溽热，身上黏糊糊、湿哒哒的。偶尔有风扑面，也如热浪一般。晚上坐在屋内，已经有闷热不适感。

一日之中，天气多变。云气聚而成雨，倏忽之间枝摇叶动，一阵急雨噼里啪啦落下，带来爽爽的凉意。但室内仍然闷热，夏夜乘凉，一定要到院里的。

第二天，天气晴好，空气洁净。一出门，太阳如金如赤，将无数根银针射下来，又如火舌舔舐着脸颊和后脖颈。毒辣辣的太阳，这个“毒”字恰如其分。

蝉鸣已经成熟了，从早到晚，仿佛声浪一样，翻滚不停。哪里有草丛，哪里就是虫子的乐园，夜色掩映之下，弹着他们心爱的吉他。

有两种热：夏天的热和暑天的热。小暑、大暑像一道分水岭，将二者分隔开来。发明这道分水岭以及“暑”字的祖先，了不起。

二、

暑天适合“伏”在家里，空调电视冰激凌，舒舒服服地享受。到户外来参加活动，好玩吗？

准备课程时，想到夏日正午的太阳，脑中第一个蹦出的词竟是“惩罚”。上学时，有的学生犯了错误，老师会罚他到教室外站着，要站在水泥地上，任毒辣辣的太阳烤着，直到认错。

那时候，母亲仿佛还不知道疼孩子。同样是暑天，中午做饭没有菜，她要我翻过大堤，走两里多地去采。我极不情愿，挨打之后，一路哭一路骂，像穿过流火一般。最后到底把豆角摘回来了。那一年，还不到10岁。

想到这些，我设计了一个活动环节，特意站到太阳下，不戴帽子，无遮无蔽地去感受小暑。不过，由“惩罚”已经变为游戏了，由训诫变为引导：10秒钟的时间，闭上眼睛，充分体验“毒”太阳打在身上是什么感受，想象一下你们之间的对话。

直观的感受，小暑就是以大太阳和温风为代表。体验过后，他们两两分组还把“小暑”表演出来了。调皮的男孩子一边摆动脑袋，一边大吐舌头，呼哧呼哧地喘气。两个小姑娘刚才还嚷着要回家，比比谁家冰箱的雪糕多，这会儿似乎忘了那回事，拉着手在水泥地上蹦，然后躺了下去。哦，中暑晕倒了！

哈哈，哈哈。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感谢家长们把孩子送过来。恰好不是周末，还能够放心地托管。

三、

课前，布置了一项任务：每人带一片自己觉得特别的叶子。

出了地铁站，往园子走。我想，关于这堂课，我有什么问题吗？又有什么答案吗？都没有。但我相信孩子们。

他们有的带来比脸盘还要大的叶子，有的带来指甲盖一般小的叶子，有的带来了光滑的革质叶，还有的带来一厚沓叶子标本，从中选出深裂如手掌的叶子。我带来的是三角形叶子，叶面和叶柄布满倒刺。不用知道名字，孩子们已经非常惊喜，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

且不说这些叶子有大小、形状、颜色、质感的鲜明对比，从而能够知晓自然世界的参差百态。单从一片叶子的滴水叶尖说起，“叶子如何排水”就引起他们很大的兴趣。

小朋友们能够举一反三：大叶黄杨的叶子如果翻转过来，将如何排水？荷叶没有滴水叶尖，又将如何排水？不粘锅的涂层有没有模仿荷叶的角质层？还有哪些发明是人类向大自然学习的结果？

他们给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又讨论出很多精彩的答案。

四、

尝试做了一个绘本，但这是未完成的绘本。

夏天，正是叶子繁茂的季节。你挨着我，我挤着你。有一天，他们想玩一个游戏：叶子选美大赛。于是，很多叶子纷纷出场啦！

有的说：“我身材很苗条，有两米高呢！”有的说：“我像一朵绿色的火焰。”有的说：“瞧瞧我，盛得下一颗大大的珍珠。”还有的说：“嘿嘿，哈哈，我是藕断丝连的——小哪吒。”

......

孩子们迅速捕捉到画面传递的信息，然后给出自己的台词。

“哼，我有丝，可以织出漂亮的衣服呢！”有小朋友是杜仲叶子。

“选美大赛在陆地上，我上不去呀！”见到荷叶，大发奇想。

“我比团扇还要漂亮，可是虫子给我咬了一个疤。”银杏叶子说话了。

“不，你本身就长这样！”小朋友立即回应。

绘本中间设计了转折点，一个“精灵”（孩子们说是山精灵、大树怪）出现了，他是个盲人小男孩儿，森林的叶子围绕着他，他却看不见。但他说：“我能够听见你们的声音，还可以摸一摸。”画面上的小男孩儿伸出了夸张的、长长的双手。

谁想体验当一回山精灵呢？谁能把自己想象为被抚摸的叶子呢？要分别给出台词的哦！

孩子们纷纷举手。他们戴上眼罩，通过一个圆形小孔，细细地抚摸背后真实的叶子，不仅摸出了质感，还弄清楚了形状、锯齿大小等。

通过这样的参与方式，孩子们充分调动了自己的想象力，给出的台词远比我的要丰富很多。我们共创了这件作品。

五、

想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硕士、博士的课堂，常常是圆桌型的。老师讲一段，或者让学生轮流分享，之后是讨论环节。也许你会觉得，学术问题可探讨的空间很大，但能够提出问题并敢于提出问题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老师有时会很尴尬，甚至发火：“你们一个问题都没有？！”

可是，我们的基础教育什么时候培养过学生的问题意识呢？从来都是，老师在讲台上口吐白沫地讲，学生在下面整整齐齐地坐着听。谁接茬多就是捣乱，稀奇古怪的问题多就是麻烦。一切都规规矩矩，装在套子里。

如此，培养出来的学生怎么能够内心充盈？怎么能够领略这天地之间的大美？乃至于知识的海洋，又如何能够凭着志趣的引导自在地遨游？

法国文艺复兴后期的思想家蒙田在《论教育》中谈及：“我们不能光把知识贴附在外表上，而要融进心灵里去；不单是要洒在上面，还要把它濡染；如果这还不能改善我们那不完全的境况，还不如任其自然好得多。”

美国的政治家和哲学家富兰克林也有一段名言，他说：“你告诉我的，我会忘记；你教给我的，我会记住；你让我自己做的，我会学到。”

正是借助于这样的理念，我们尝试构建参与性、开放性的户外课堂，把主动权交给孩子们。通过启发和引导，让他们能够自己提出问题，并寻求答案，最后形成自己的看法。最好还能够分享出来，引起讨论。

这样得到的经验、学来的知识才是他们自己的。

【作者简介】黑麦，八零后。热爱人间草木，及一切无名之人。一枚园地耕耘者。

汉水伊家 青禾 王力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