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V（30）大暑：老柳蜩螗噪，荒庭熠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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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V（30）大暑：老柳蜩螗噪，荒庭熠燿流

Original 园地耕耘者一枚园地6 2021-08-21

收录于话题

#民声V系列 36

#黑麦 7

（孩子眼中的大暑。）

大暑：老柳蜩螗噪，荒庭熠燿流

黑麦｜文

昨夜灯下，我在看孩子们的大暑作业。看着看着我就忍不住笑起来。太可爱，可以用作插图了。

一

如果把夏天比作乐曲，那么，大暑节气就是最高亢、最丰富的那段旋律。

雨水多。暑热难耐之时，一阵乌云赶到，噼里啪啦地砸下一阵，又鸣金收兵，赶往别处。雨后，到楼下走走，雨水挂满叶片，闪着幽幽的光芒。小区的草木，一整个夏天都没有刈过，疯长得厉害。它们成了螽斯和蟋蟀的乐园，夜色掩映之下，开怀地弹唱。

蜗牛喜欢潮湿的环境。一下雨，它们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迁徙，或者聚会。总之，它们很有勇气，跑到马路上来和人类争抢地盘。结果可想而知，很多蜗牛被汽车压扁。凡走夜路，即便跳来跳去，也免不了做刽子手。啪一声脆响，一只小蜗牛没了。

蚱蝉和寒蝉，劲头大如天。铺天盖地的暴雨会让它们噤声，除此之外，全天无休无止地鸣唱。人心情好的时候，觉得是天籁，还能够欣赏不同层次的旋律；心情糟糕的时候，这不就是噪声吗？但蝉可不理会你，这个夏天属于你，也属于隐藏地下多达数年才飞到枝头的知了。

要寻一样代表夏天生命力的事物，依我看，非蝉莫属。它们叫得暑气腾腾，叫得昏天暗地，叫得元气淋漓。尤其是雨后的夜晚，搭配着鸣虫、蜗牛、浓浓的水汽、小山一样满眼的绿，恍然觉得进入热带雨林。

二

去园子踩点，也是雨后。地上满是蚂蚁翻起来的土，细细密密，箍在洞穴周围。蜗牛多得不计其数。它的兄弟蛞蝓也出来凑热闹，一路走，一路留下两道鼻涕样的透明黏液。一抬头，房屋墙壁上爬着两只小壁虎，斜着身子，翘着尾巴，好奇地望着下面的人儿——在壁虎眼中，下面的怪物是什么？如果壁虎有能力表达，它们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光滑的石板路上，一只肉知了四脚朝天，无论如何翻不了身。看着它的窘态，有趣极了。它从哪个洞口出来？怎么到了这里？如何侧翻在地？总之，没有草茎抓握，动弹不得。我伸出指头，它立即紧紧抓住。我看到它身上除了两只小眼睛，到处都是泥土。松开手指，感谢都来不及表示，它连忙赶路——今晚如果不能羽化成功，这一生也就结束了。

我一路尾随。凡遇到草丛，它都会爬上去，试一试能否支撑住自己的身躯；如果不能，继续赶路。夜幕四合，看着偌大的水泥板路面上它小小的影子，忽然觉得它变成了我，我变成了它。用一个生命去注视另一个生命。我体会到它的希望与失望、信心和勇气。这种沉浸以及与大自然的心意相通，都使我们的生命变得丰盈。

池塘边，坐在一块儿白石上。背后窸窸窣窣，我一惊，回头瞥见一只刺猬。它看了我两眼，又扭头钻进草丛。天越来越黑，蝙蝠也出来了，在低空盘旋。

往回走的路上，迎面撞上一扇蛛网，本能地后退几步，看到一只大园蛛被撞翻在地。再看它的网，像被台风撕破一样。一个晚上的劳动成果没了，我很抱歉。反而是它看到我，赶紧往草丛里躲。

老天多么成全我啊！夏夜常见的虫子和小动物，都让我饱了眼福。带着满心的喜悦，我想，孩子们肯定也会喜欢的。

三

大暑节气当天，举办第一次夜观活动。开场，示范手电筒，自己的那个已经没电了。才想到，这一周每晚都在练习夜观。

这次课，我体会到让渡课堂的喜悦。一开始有些滞涩，由于不是雨后，地上的蚂蚁、蜗牛都少，大家走得又快，上次看到的壁虎和蝉也未遇见。绕过赤桥，精灵世界一下子丰富起来，甲虫、蜻蜓、螽斯、青蛙、天鹅，大家还发现了刺猬、黑猫、白猫和天空中飞过的蝙蝠......课堂的参与者推动这个课堂“活”了起来，流动起来。引导者作为一支拐杖，可以丢开了。

如此，每个人观察、感受和记录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

后来关了手电筒，听草丛里虫子的吟唱，沉浸在这种静谧中，获得崭新的感受。有小朋友说，第一次看到青蛙，第一次知道蜻蜓会攻击人。大朋友说，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回去可以让孩子带着大人夜观，甚至想要去山里露营，去寻找萤火虫等。听到这些，我都非常开心。说明这堂自然课有了延伸。

信息时代，知识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方法和理念。

四

河南大水。新乡告急，郑州多处被淹。

第二场夜观开始时，给大家分享了大暑节气的几个特点：暑气热、蝉鸣响、暴雨多。尤其交待，遇到洪水等危险时，如何注意安全。

中原遭遇洪灾，但这里近一周无雨。今晚再沿原路走，明显感觉干旱。蜗牛和蚂蚁都很少，小池塘生了厚厚的水绵。本来想走不同的小径，谁知水泥路面吸入的热气正腾腾上蒸，烤炙得我都想赶紧离开。

还好，该看见的虫子精灵们，差不多都看到了。尤其是蜻蜓，一枝香蒲叶子上歇着五六只，全部张开翅膀，正在睡觉。有的孩子调皮，碰一碰，这些大黄蜻立即鼓动翅膀，向人群撞来撞去。虽然孩子们尖叫声不迭，然而，我仍然希望这次小小的探险活动会成为他们日后“骄傲”的一部分——大自然的孩子都是勇敢的。

真喜欢那些孩子们啊！他们的分享，他们的问题，他们的活泼可爱。今天农历十五，都遗憾错过月亮，当活动结束往外走，一回头，月亮正从远处的高楼后升起来，又圆又大。

即便城市灯光无处不在弥散，但月亮，仍是人类永恒的寄念。

玉簪花一点点打开，细微的香气游移在夜晚的园子中。无论猫、刺猬、蝙蝠，还是青蛙、壁虎、螽斯，它们都将恢复平静、自在的生活。我们过来，其实是一种打扰；如果把自己想象成一种大的动物，是他们王国的一部分，其实会好很多——去除人类中心主义，我们这个地球也将会好很多。所以，我更喜欢熄灭手电筒，安静坐在草地上聆听虫鸣的感觉。甚至可以延长，再延长，坐着感受就好。

五

第三次活动做完后，更多的是反思。这次幼儿园小朋友居多，我特意翻出《永田达爷爷自然科学课》的绘本（号称1岁也能自主阅读），准备了一些问题，没想到一个问题还没问完，小家伙们就跑得不见踪影了。他们更多的还是爱动，需要故事性情境，想象力大于观察能力，感受力大于吸纳知识的能力，自然艺术创作胜于做自然笔记。无论导入还是过程，都需要改进。

小池塘里放水了，整个就像活起来一样。看到好几只青蛙，它们鼓着眼睛望人，也不害怕。壁虎多了起来。没有惹蜻蜓们，也就没有了冒险的意味。除了黄蜻和长叶异痣蟌（蓝蜻蜓），还看到漂亮的碧伟蜓。孩子们刚开始说害怕蜘蛛，最后敢于去搜寻和触碰，他们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

孩子们对黑夜降临带来的神秘充满新奇感，这是最为难得的。聆听环节，连最调皮的孩子都安静下来。他们的心全部用来感受声音，我几乎不忍打断——这种人与大自然真真切切的连接。

自然教育是一个过程，期待更多的孩子能够参与进来，从见到花就要摘，见到虫子就要尖叫踩死，到慢慢地学会尊重和爱护，聆听与欣赏。

期待我们的大朋友也能够慢慢地走进来。

六

大暑活动之夜观暂时告一段落。虽然天气还很热，但暑热至极，不为人注意处已经呈现出衰相：鸣蝉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坠落树下，立即被蚂蚁分食；昨天在林子中捡到一把蝉蜕，以及一只完好的甲虫标本；少数叶子已经枯黄变红，悄然落地；山桃和泡桐的果子熟透腐烂，随处滚落......

季节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嬗变着。

夏季系列的六次活动还算丰富且圆满，由最初的一组增为三组，十几个小朋友。为每一个孩子都准备了礼物，有的是本子，有的是彩铅，有的是盲盒（笔），完整参加的小朋友每人获赠一本童书。期待他们既能在野外奔跑，又能够坐下来好好读书。

三次活动，每次体验都不同。共同的一点缺憾是，由于引导不够，设置为半小时的亲子环节都做了不到二十分钟。尽管如此，做夜观活动，家长的参与度还是很高的，他们看到并乐意分享夜色之下的虫子精灵们。

大暑节气以来，真是多灾多难。之前觉得生灵涂炭只是历史书上写的，今日天降暴雨，洪水如猛兽，民如刍狗。禄口机场失守，新冠病毒变株“德尔塔”各处蔓延，牵涉多少人力物力。还有更多不堪说的......

记得第一次活动做完，走出园子时，我打着电筒。电筒前面投下一圈圆圆的光束，两个幼儿园的孩子，一蹦一跳地去踩那个圆圈，欢闹着，咯咯地笑着。

也许，孩子身上蕴藏着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