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旸:怀念三位中学语文老师
(2020年2月14日记)
居家避疫中,人们纷纷转发一篇高中语文网课的开课致辞,赞扬那位语文老师写了一篇启发学生独立思考的好文。《致辞》中说:
“我们避免不了灾难,我们却能做好自己,我们预知不了未来,我们却清晰地知道,未来在孩子们的手里。”
“ 这些真实的一切,应该让孩子们知道。一张安静的书桌来之不易,不能只安放没有思想的大脑。”(完整版《致辞》见今日推文二条:一段有良知、有思想的开课导语)
读着这有一定思想力度的文章,不由地我想起中学时的三位语文老师。
我的中学时代,是在“文革”的文化真空教育沙漠中度过的,本来乏善可陈。而恰恰是初三、高一的两年,赶上所谓“回潮”,有了一个认真读书教学的短暂黄金时期。当时在民大附中(160中)读书的我,遇到了难以忘怀的三位语文老师。
初三的郁树村老师,中年男,面微黑,身微胖,虽貌不惊人,却有一副充满磁性的好嗓音。尤其是,他的语文课,充满了对文学的热爱。
“回潮”年的初三语文课本,总算收入了几篇古典文言文。我还记得郁老师教我们这些经典美文时,那种陶醉的样子。
他半眯着眼睛,用那沉厚动听的嗓音,为我们朗诵苏轼的《石钟山记》:
“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
“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
东坡笔下自然界山石水声的美妙,以及认识事物真相必须“目见耳闻”,切忌主观臆断的道理,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黔之驴》的诙谐、《卖柑者言》的讽喻、《爱莲说》的高洁,通过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就那么一点一滴地浸润进我们干涸的心田里,让我们感到,原来汉语言文字,竟可以这样美!
几十年过去,那情景都不曾忘记。
也许有人会说,这不过是些最普通的语文课,有什么值得说的?
要知道,那可是全国人都在成天喊口号、背语录的年代,是充斥着干巴巴恶狠狠斗争术语的年代。郁老师不是在照本宣科地完成教学任务,而是以他的真情流露,带我们走进一个古典之美、文学之美的世界,感受到人类文明成果的魅力。
高一的袁钟姒老师。年龄偏大的女教师,面白,儒雅,原来是大学教师,后来的中学特级教师。
如果说郁老师的语文课是以美感与性情见长,袁老师的语文课就是以理性和严谨见长。她教我们论说文的写作,在那个年代,论说文或曰政论文无疑很受重视。袁老师的不同在于,她是正经按照逻辑推理、科学论证的方法来教。
她教我们如何运用演绎法、归纳法,教我们要论点鲜明、论据充分、论证有力,并教我们内涵外延,抽象概括、因果递推等逻辑推理方法,总之就是要摆事实、讲道理,这就与社会上“大字报”式的粗暴文风形成了对比。
袁老师的课对我很有影响,以至于多年以后大学毕业当了编辑,从事写作,仍谨记要讲道理说真话,不说假话、大话、空话。
还有一位杨进铨老师,是我高一时校文学小组的辅导教师。他不仅辅导我们写作文搞文学创作,还冒着受处分的危险,帮我们“偷”禁书来读。
那个时候书荒严重,杨老师痛感我们这些文学种子,没有中外名著的滋润就会枯萎,于是他 “伙同”图书馆老师,私下里悄悄借给我们一些好书,当然严格要求“不外传、按时还”。
记得那时,通过这个渠道我读到了世界名著《九三年》《双城记》《约翰·克里斯多夫》《大卫·科波菲尔》《人间喜剧》《牛虻》等,还有中国古典文学《三国演义》《三言二拍》《聊斋志异》和现代小说《家》《子夜》等。
在那年轻人普遍没书读的年代,遇到杨老师可以说是我们的幸运。
如今,三位老师均已作古,但他们的音容笑貌,仍会时常在我脑际萦回。
抚今追昔,倍感中学语文教师在培养健全的公民人格和文明素养上,对一个国家民族的重要。中学时代能遇到良师,对人的一生影响甚大。
因此我们要格外尊重写出高中语文开课《致辞》那样的好老师,希望我们的社会多一些这样的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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