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37) || 重在披露纠治，而非惩罚冒名顶替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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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37) || 重在披露纠治，而非惩罚冒名顶替行为

Original 园地作者一枚园地 20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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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日落西江。
（摄影：作者）

特定年代的冒名顶替，是那个时代的悲哀。我们憎恨这种行为，但不能一棍子把所有冒名顶替的人打死，很多人也是被逼无奈，我觉得还是应该区分情况处理。

重在披露纠治，而非惩罚冒名顶替行为
作者／秋雨堤

据个人见闻，当年冒名顶替读书是一件普遍又普通的事。

有三类情形：

① 有的是本人想读书却不知情地被顶替上大学或中专中师卫校技校（以下中专统指此类学校），这种最可恨。

亲历者应知当年考上这些学校于农村学生是何等的难能可贵，那是很多农家子弟当时跳出农门的唯一机会。

② 有很多人因种种原因默认别人冒名顶替，比如家穷读不起，就会有同龄的差生家长找上门来商量转让。兄弟俩有成绩好的，考两回，换名字，哥俩都读了大学中专。

③ 有辍学的学籍被顶替，初中尤其多。辍学的原因很多，而顶替的原因只一个：复读无门。

当年跳出农门太难，而中专只录中考应届生，可以例外的是生病休学一年。办理休学是特殊待遇，成为半公开的成熟地下产业链，一般人办不了，学生家里不仅得有钱，学习成绩还得好，学校才接受。

很多病休的学生一直跟班学习，不少真生病的学生被跟班学习，因为休学比例有限，多数也不在意，反正考不上。

那时，为了提高中专升学率，学校会免费帮一些成绩好的学生办休学一年，读四年初中，确保能考上中专。

我成绩好，幸运地让班主任亲问要不要休学，不用出钱。中专升学率高对学校好，那时候上中专比上高中热门多了，跟现在完全不同。

我当时因为铁心要读高中考大学，放弃了休学一年考中专，所以不知道休学具体是怎么办的。但是有人休不了学，有人辍学，这里就有了操作空间，好点的，告知辍学学生或家长；不想说的，直接和学校商量；还想掩人耳目的，转学。

当年正常考上中专的都会办酒，没有办酒的多半怕有人告状而悄悄上学，也有不怕告状的，人缘够好或权势够大。

据说还有替考。有组织的替考我没听说过，但聊天时，大家谈过替考，类似高中时同学一起研究作弊，也不奇怪。

我自己就曾被请求尽量给同学们抄答案提供方便，比如左手不蒙卷子，检查答案时刻意斜提卷子，做好的卷子不经意间往旁边推推，半分钟一分钟的，够抄一会儿，监考老师也说不了什么。

那时在农村，冒名顶替几乎是半公开的话题。除了第一种，其余两种的消息村中共享，甚至跨省共享，比如鄂赣交界山区某些县城，江西文科好，湖北理科好，两边通婚多，顶替互换不难。也有湖北文科生实际在江西，江西理科生实际在湖北读书的。大人讨论时，也不防孩子。

时过境迁，模模糊糊有些影子，但是记不起具体例子了。大学，聊过这个话题的同学，不管哪个省，不少也知道一些。

在我看来，进入21世纪之前，考学是农家子弟跳出农门代价最小的路、最有可能的路、相对公平的路。有人对这里说公平感到讽刺，但想想，多少无权无势的农家子弟因此受益？现在发声抨击的，不少也是当年考学的受益者。

新世纪之前的农村来的大学生，如果说对冒名顶替完全不知情，我觉得要么是不问世事的书呆子，要么可能是在昧着良心说瞎话。试问：

同班同校没有休学的同学？有休学手续而不休课的同学在身边不知道？有同学第二年考学或异地考学不知道？当年不明白可以理解，现在还不明白？

这里说的主要是来自农村的，不过城里来的，尤其小县城来的大学生有的也是知道一些的。

特定年代的冒名顶替，是那个时代的悲哀。我们憎恨这种行为，但不能一棍子把所有冒名顶替的人打死，很多人也是被逼无奈，我觉得还是应该区分情况处理。

对于第一类，他们的父辈犯了无底线的恶，作为相对成熟的人，他们自己明知道对具体的人多么不公平，但依然参与顶替行为，完全不顾及他人，主观恶意极大，就应该彻查，对学籍、工作一撸到底，并相应赔偿被顶替者。

对协助者，应根据相应法律法规追究刑责。此类行为恶性最大，绝不能藏着掖着，更不能明罚实奖，必须从严从重惩处：害了别人一辈子，绝不能让其依靠冒名顶替行为轻松过好一辈子。

至于第二、三类，为了一个读书资格，虽然犯错，但设身处地于当年农村的无路可走，我认为可以谅解。回到现在，还有多少人去顶替学籍？也许当时确不公平，但二十多年过去了，过重惩罚这个群体，造成新的不公平，特别是在主观恶意不强的情况下，我认为没有必要，而且可能引发新的矛盾。

于他们，若不如此，当年又哪来另外一个读书机会？于那时的农村人而言，不读书了，把学籍给另一个人，并非不得了的事，大多还抱着随意的态度。

从现在往回看，用道德批判当年冒名顶替的直接参与者，这很容易。但是新世纪之前的农村大学生，有几个对此完全不知情？

批得最凶的人不妨回忆回忆身边的亲身经历，当初直至现在，真的是对此类现象深恶痛绝，一点也不纵容、一点也不姑息、一点也不放过吗？还是身边人不伤害具体人的得利就可以理解，而无关的人伤害到具体人的得利就不行呢？

扪心自问，这辈子考试，我们自己有没有作过弊，或帮人作过弊？冒名顶替对他人不公平，直接参与者不道德，这显而易见。身边有而不报不阻甚至假装不知，算是间接参与者，道德又高尚到哪里？何况，任何的作弊也是对他人的不公平。

还有那些不当休学的，这个群体更庞大，造成了当年很多应届生考不上中专，这公平吗？还有教育资源的不公平，至今仍存在。

抓住一个不公平的点批判，导致整个教育大厦崩塌，这对农家子弟岂不更不公平：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认为高考仍然可能是农家子弟改变命运的最公平的路。

全面惩治冒名顶替参与者，我判断认为，社会代价将大得惊人。这并非是在为自己开脱，我自己及家人从未有过此种行为。但是如果真深入追究全部冒名顶替的行为，我担心，当年那一批农村中学老师有几个一点不涉休学、辍学、转学、毕业证等事项的办理？

农村的教育，是以他们为主撑起来，他们作了莫大贡献。但在冒名顶替的链条上，他们大多有一个朴素的想法：为自己班里、自己学校、自己村里能出一个人。这也许不地道，可没什么大的主观恶意，他们不会深入想，这个考上会不会影响另一个，大环境也容不得他们想这个。

如果一定要追求惩罚冒名顶替的极致公平，恐怕会使广大农村教育伤筋动骨，最终受害的还是仍然留在农村上学的孩子。我相信这也是那些追求公平的人不想看到的。

全面惩罚，被顶替者能得到什么，顶替者将失去什么，社会在权衡，又留下了讹诈的诱因。有的当年默认甚至允许别人顶替自己的学籍，现在跟着形势去讹诈顶替者，试图用不道德的行为惩罚以前的错，不值得鼓励。讹诈之风一开，讹诈者理直气壮，被讹者面临两难选择，公开吧，不舍得，不公开吧，整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一来，可能会衍生其它的大量罪恶，整个社会无宁日。

追求公平，首先要冒名顶替行为得到公开。但如果过于强调惩罚，惩罚过重，无论从教育系统、还是从社会看，隐瞒的土壤就根治不了。不能公开冒名顶替行为，纠治防范就无从下手，我们的所为与所求就变得背道而驰。

窃以为，纠偏纠错很必要，严厉打击恶性顶替者更有必要（从严从重落到实处，有一起惩处一起），但确实没有针对具体人实施伤害行为的，应当参考其它犯罪行为，明确追溯期限，刑责宜轻不宜重，并就如何合理赔偿被顶替者拿出具体办法。其它惩罚免除、赔偿有办法，如此，顶替者不怕公开，被顶替者没有讹诈空间，各种主观恶意小的冒名顶替行为才敢、才能大白于天下，才有利于纠治已有的和防范未来可能的冒名顶替行为。

后记：

继续搜看苟晶的相关报道，愈加气愤。因为气愤，更加担心，报复的力量转嫁给广大无具体受害人的冒名顶替者，进而转嫁给现在的寒门子弟，进而变成：一是不论冒名顶替者主观恶意大小，一概追责，最终法不责众，不了了之；二是动摇现行高考制度，使之更不利于寒门子弟，使寒门更难出贵子。

真心希望社会理性区分对待冒名顶替者，促成理性结果：既惩治恶，又继续保留寒门子弟通过高考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并且更公平。偏激的声音和做法无助于这一目的实现。我不担心个人观点受围攻，只是担心高考制度因偏激而变得：形式上更加公平、本质上更加不公平。

又记：

①    还称苟晶班主任为恩师的，哪怕打引号，都是对恩师这个称呼的玷污：难道恩在断送前途？

②    为自己的利益，断送熟识之人的前途，瞒无可瞒了才道歉，并强调自己的无奈，谁说他有愧疚，我是不信的。

③    批判别人不与身边不良现象作斗争，请先反思如果换成是自己，能不能做得到。苟晶的班主任除了伤害苟晶外，终归有恩于其他学生，道德绑架苟晶的同学，无异于鼓励告密至亲。

（2020年6月26、27日）

【作者简介】秋雨堤：七零末，一个受益于改革开放和高考的首代城市人。方方日记读者。一枚园地耕耘者。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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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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