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剧场，声色思想

那些困苦或悠然的行走

——赏读中国底层生活的摄影样本《绿皮火车》

文/徐杰   摄/钱海峰

摄影简介

钱海峰

无锡一酒店电工

2006年开始坐着火车背包独行

足迹遍布中国各地

用相机记录百姓生活。

《绿皮火车》

2015年获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刺点”摄影大奖

2016年参加日本京都国际摄影展

2016年参加中国国家博物馆“乡土中国”摄影艺术大展

2016年获第一届阮义忠摄影人文奖第二名

2017年参加法国梅里尼亚克摄影展

摄影于现实常常剑走偏锋，以为越离奇越有价值。摄影的眼睛不断开辟新的疆域，于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找特别小众的人群，晒无比震惊的生活。

君不见，荷赛奖也总是靠战争杀戮贫穷灾难方能立身。至于那些身边的平凡事，因为乏味、司空见惯而遭忽略。这已成圈内的某种风向标。

到地球上最搓火的地方去，对于摄影家，仅仅是偷懒的做法，掩饰不住对庸常缺乏火眼金睛的尴尬。人类的生活在哪里？人文摄影的触角有多宽？这真是个小学语文的问题。

大师喜欢平凡小事，而匠者钟情宏大叙事。到底有多少人可以看穿，不过是考验摄影者洞穿本质的能力。

《绿皮火车》的选择具有这样的勇气，来源于作者对自身命运多舛的不甘，对小人物深切的代入感，对时代抛却灵魂狂奔的隐痛和焦虑，对即将消失的一种生活方式的留恋。

一位来自繁华都市的蓝领工人，以业余摄影的姿态，将相机镜头锁定这些大国小民，以及他们卑微的生活。

他相信，用十年几十万公里的行走几万张影像的记录，这种样本意义的中国社会侧影，是虔诚的艺术对生活的致敬，是坚韧的沉默对一个时代的挽留。连州摄影节用刺点奖肯定了他的成功。刚刚颁发的阮仪忠人文摄影奖也给了它第二名的殊荣。

《绿皮火车》上的人们用困顿中的乐观，无奈时的安然抗住生活的重负。那些狼狈不堪的车厢生活恰如与古老而欢欣的大地的某种对答：鲜活，忍耐，不卑不亢，满怀希望。

影像告诉人们，没有因为困苦而放弃欢乐-----多么中国式的灵魂写照。肮脏、混乱、拥挤、丑陋开启一种浑沌前行的生活模式，“贴地”飞行的智慧。

那些滑稽哭泣木然扭曲的脸型具有跨越地区等级的中国人的符号价值。看似乌七八糟的日子，成就了无产者纯洁坦荡的渴望生活的生命意志，无畏又随性。

它是文明史的另一种身份代言，城市生活的另一个镜像，每个从过去过来的中国人可能会忽略但不应该忘记的当代史。当人们尽享高铁出行乃至现代化的种种近乎奢侈舒适之时，绿皮火车代表了我们的父辈生活。

而如今，在巨大繁荣的背景下，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每天依然在上演，而我们可能已经在选择性遗忘。

迁徙的意义永远有着中国式的特殊解读。每个春运时节，哪怕是寻常返乡的日子，以及为了赶集而挑担肩扛的瞬间，真正的国民永远懂得国家与自身的命运关联。被他们书写着的国家历史，回报的他们的可能是喜悦也可能是悲怆。

然个体努力的姿态是那样令人迷醉。无论成功与失败，那些自我慰藉的灵魂，将成为国家记忆的一部分，值得有人去记录讴歌。影像记录者恰似一只无所不在的眼睛，温情又不乏锐利地抚摸或刺穿表象，让暗藏的深度自由显现。

在一张照片中，我看见作者混迹于被摄人群一同狂欢。生活到底亏欠我们，还是我们不能超越痛苦？作者在城市并非高收入人群，又遭疾患困扰，但他义无反顾的行走，也许这种自虐式的欢乐里面，有一种对大地更宽广的深情。

现代人跳脱不掉的孤独，不是在个体的销蚀中沉沦，就是在芸芸众生里消隐。我们看见了作者的内心孤独及自我拯救。

作为摄影家的使命，钱海峰的影像记录的《绿皮火车》所代表的某种中国的群像，不在于经典的代表作有几张，而在乎非典型的原始场景，是大数据时代暗含的个体无意义整体有价值的辩证法，是生活的“无意义”成就了这种美学对应。

经典定格的时代或许早已过去，每一个个体的自在自由是时代预留给我们的遗产。自媒体时代，每个人都是自我影像的提供者和消费者。而职业记录，成败在于你有多少个累积供人们选择。

在此意义上，《绿皮火车》完全是个国家记忆的档案样本。

相比于上一代的铁路生态记录者，《绿皮火车》多了点依依不舍的情调。那个悠然行走的姿态正在成为历史。而一个从容不迫的时代也将被带走，还有传统生活那些缓慢变化的东西。这其中就有我们的需要沉淀回味的心愿。

在一些地方绿皮火车又会成为一种时尚，人们需要在浏览风景的同时与自己慢慢对话。那个已经脱胎换骨后的绿皮火车将我们的童年唤回。但这一个《绿皮火车》叫我们珍藏那些回不去的记忆。

每个回归与出发的日子其实就是我们生命的隐喻。

原载于《人民摄影》，经作者授权后刊登

-FIN-

作者|徐杰

影像文化研究者，喜欢哲学

专注于电影和影像艺术评论

曾联合策展

《ZAI江南》和

《未名青年摄影提名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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