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事如烟——股市那些事儿 / 文：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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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事如烟——股市那些事儿
文：问天
股市，让人又爱又恨的股市......
红庙子
1993年，四川股份制改造发行了长钢、金顶乐电、长虹、峨铁、广汉化纤、泰康、长江、华神等八家。发了票，总要有个交易的地方吧，于是驰名中外的成都“红庙子“产生了。
类似于早期美国的店头市场，人们在一条500米长的小街上，手里拿着股权证，面值一般是1000，高声叫卖，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现金交易。
老刘
老刘近40岁，是成都郊区的农民。
八十年代中期，成都罗锅巷成了家具生意一条街，由于经常给街上商铺送货，他发现，宝丽板很赚钱，一张成都卖40元，而他从广东进货才10元，干！他于是大量从广东进货，加价到25元批发给商铺，几年下来，挣了100多万，1992年时，乐山电力发行股票，当时人们连股票是是啥东东完全没有概念。一个熟人问他要不要？由于常跑广东，他知道深圳有个交易所，有不少人搞这个发了大财。那就弄。1.1元他就开了100万股。
乐电上市时，他手中已不到10万股了。在红庙子炒得热火朝天时，他从8元卖起卖到10元出脱了大部分。手里有1000多万，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了，据我所知，在红庙子千万大户不超过2个，一个是他，另一个是谢贤清。
1994年，股市跌到了冰点，325点，大盘上破1元的都有一大把，而成都的一级半市场很多票也跌得面目全非。
那时老刘手握千万巨资，与我已经非常熟悉了，因为我的市委干部身份，他总认为我知道成都股票哪些能够上市。
浪起浪落，股票无非就是个低买高卖的勾当。老刘，我们做个生意怎样？
你说啥子生意？
买一级半市场的票，有搞。
买啥子呢？
我告诉你了，赚了钱怎么说？
分，只要赚了，分你一半。
一言为定。
1994年冬天，成都的一级半市场已经搬到了冻青树，很多过去炒到10几元的都跌到1-2元，我们于是开始收票了，委托坐摊按市场价加价5分大量的收进了成都百货，川电器，华神等票，砸了近1000万。
然后，1995——1996年，股市进入了牛市，成都一级半的这些票也如坐上火箭般。
老刘看着飞涨的股价， 心里乐开了花，我们制定的策略是哪只票翻倍就卖，一年不到，就全部脱手了。一下挣了900多万，按理说，我应该分450万的，但人这个动物你真不能够对他报以希望，开始他还算是诚信，分了100多万后，他开始耍赖了。华神，当时叫建业股票，大概有50万股，买成3元，6元卖出后，我找他要钱，他怎么说的：你还要呀？你拿合同来，白纸黑字的我就认！
天！哪有什么合同？那时我们做一级半的就靠一句话的信誉，说过的话，哪怕是一粑屎都要吃了。但现在，人家票在手里钱在手里，我去找哪个评理喊冤呢？认了。
不过，还是要感谢老刘，我终于有了100来万了，那是1996年。朋友还是做，但生意我们再没有合作过了。2001年时，我把资金全部买进法人股时，老刘10几元买了100多万股神龙股票和瑞达股票，前几天碰到他，问起他这些票怎么样了，他说，最近一年来他一毛多全卖了，收了20万回来。幸好，当时他抽了170多万买了骡马市一个200多平米的商铺，最近拆迁，每平米10万赔偿，“要赔2000多万呢？合同已经签了，马上拿钱了."他脸上很满足。
巴黎
说到信誉，就不得不提巴黎了，巴黎非地名，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男子，在冻青树市场收票时，由于我经常去，他作为川川，也算有了点头之交。川川是 什么？就是在买家卖家之间的中间人，挣每股5分的人。
沱牌(600702)发行，那时是根据账户配售的，一个账户100股，由于我开了200多个账户，中了2万多股 ，关于开账户，这里还有故事，以后再说了。
大概是1996年五月，巴黎问有没有快要上市的沱牌,我说我有2万多股，他说他要做期货。
咋个做？
我12元买你的，上市后一周结算。
我想了下，发行价7.28，挣10来万了，可以了。于是他很豪爽地给了我3万保证金。
写个合同，我要求。
写个铲铲，我这人一诺千金，说过的话，就是一粑屎我也把他吃了！
这就是巴黎！
1996年5月24日，沱牌开盘了，9元多，一周后还是没有过12元，我又宽限了3天，11元他卖了，赔了2万。
那天，他几乎流泪了，用他的话说：眼泪屎都赔出来了。为什么叫巴黎呢？我想起了这个问题。
原来他出生在1964年，与我同岁，自小生长在建设路，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了，几个小伙伴分别取名：圣地罗马巴黎，是80年代的小超哥。一级半市场兴起后，他们哥们几个就在这个市场，当起了川川。
前几天，街上碰到老董，也是一个老川川，说起他，巴黎呀，你不知道吧？2001年之后，他在成都的那个股权市场，卖了很多非法股票，外地人上当受骗然后报案，然后被抓，前几年他出来后，又炒房地产，现在发大财了，住在几千万的别墅里。
老董
老董外号董有钱，1958年生，1976年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重庆师范学院数学系毕业，职大老师，其精打细算真要几个人比。大多时候，一顶鸭舌帽，一身黑色风衣成了标配。
红庙子时，他有80多万。这80多万怎么来的？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国家发行爱国券，凡国家工作人员和企业职工必须拿工资的10%强行认购。许多人拿了这券就7折跳，老董凭借他的数学脑袋，立时发现了其中的商机，收。钱就那么点，要周转才行呀，而当时的报纸要登上海的国库券行情，上海9折在收，于是老董每周往返成都上海，将成都的券搬到上海卖，几年搬运下来，有了80多万。
1993年春节一过，红庙子渐渐热闹起来，老董放出话，他要收广汉化纤，价格2.8元，一个川川走过来说他晓得有个摊位有10万股2.8元要卖。那人带他去了，完成了交易。老董该给中介费了，他数出4张10元的递给川川，川川脸色马上变 了：才这么点，打发讨口子嗦？
老董大声武气：这个票刚才我就问过的，不能算你带的，本来不该给你的， 不信，你问他，他手指着摊主 。
摊主说，你刚才是问过，但你嫌价高了，没有买。
你这人太无聊了。川川不满。
对天发誓，我早就问过了。老董指天振振有辞。
再加点再加点。周围人纷纷打圆场。不加，老董扭头就走。川川无奈，苦笑着收了这40元。
老董快40岁了，还没有耍过女朋友，1996年时，我和他都在蜀都大厦的成都证券大户室炒作深沪股市。朋友们都劝他该找女的结婚了。哪去找嘛？他摘下鸭舌帽，挠着头上不多的几根头发。
在晚报打征婚启事：
38岁男，大学，拥现金数百万，寻一美丽大方女为伴。
启事送去了，数百万吓着了报社，是不是真的？要证明！
他那时已经有400多万了。钱就在证券公司账户上，他又去打了交割单，盖了章，报社才相信。我敢说，这是成都晚报第一个百万富翁的征婚广告。
信雪片般飞来，好几百封，人也见了好几十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是无缘。
你看起的人家看不起你，看起你的你又不感冒。哎！他经常这样感概。
1996年2月，上海股市始终在500来点徘徊，新股双虎涂料4元（600885)发行，由于前几只新股开盘就破发行价，没有人敢买，我分析事不过三，这只肯定要赚，而我就一个账户，而当时实行的是按账户配售的政策，我就打不成新股，而老董有几百个账户。他为什么有几百个呢？当按账户配股的政策出来后，他30元一个收了几百个身份证开了户，当我收了身份证拿去开户时，政策调整了：要本人来才开。我找了个朋友，他的同学在开户处上班，还没有开出来。
老董并不看好这只票，然后，我就说：
老董，买，中了的我加价2毛买你的。
你说的，加价2毛。
对，那给你两万定金行不行？
要什么定金，凭你我的关系，要什么定金。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那好，让大户室的其它朋友见证。哪个反悔哪个就是龟儿子！
结果中了2万多股，开盘那天，8元，赚了8万。
老董，咋个说？
我肯定不会给你的。
我脑袋一下大了，求助的看向室内其他人。其中一个说：你又没有交定金。
看来，在金钱面前，还是不能够轻易挑战人的底线。
遇见他那天，他还是开着他15年前买的黑色奥托，穿着破了几个洞的至少20年的红色毛衣。据证券公司的朋友说，他账户上的资金已经一个多亿了。你想嘛，一件毛衣要穿出洞还舍不得丢的人，你怎么能够期盼他信守承诺。他后来找了个大学生结婚了，生了娃，都读初中了。
谢大户
说起谢大户，在红庙子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名谢贤清，彭县人，1954年生，读过3年书，做过包工头，1991年7月，深交所才成立，谢贤清带着6万元去深圳，后来又叫人送来6万元，这12万元就是谢的原始本钱。谢贤清每天凌晨4时就在证券公司排队，辛辛苦苦买到了3万股深宝安。深宝安3个月后股价就翻番。
1992年5月，深宝安冲上30元，谢贤清带着在深圳挣的175万元回到成都，一头杀进已经疯狂的红庙子市场。从7元开始收，一直收到乐山电力上市前一天的最高价23元。1993年5月4日，乐山电力在上交所上市，开盘37元，最高冲至50元，谢在39元以上脱手变现，几个月时间资产飞跃到千万，是与老刘齐名的千万大户之一，是当年人们津津乐道的股市传奇。
1995年10月，秋风渐起，那时我与老刘合作在冻青树买卖一级半市场的股票，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从哪来了股买盘，盯着川电器买，不到一月，居然涨到了我当初的买价14元。1993年乐电上市时，用赚的钱我在14元买了川电器，这里需要交代一下，我入市借了父母6万元，5元买了1.2万股长钢，乐电上市那天，15元多抛了，转身又买了川电器，到1993年股市325点时，川电器跌到1元多，把握牢牢的套死。两年多后的今天，竟然解套了。至于为什么涨？11月答案揭晓：上交所上市，代码：600880.
那天川电器涨到了15元，我飞速跑到冻青树卖。交易完后，旁边一个胖胖的脸圆圆的中年男子拉住了我：你买股票不？是那种浓浓的彭县口音。
买！你有什么票？
长江纸业（后来上市的600793）.
多少股？
15万股？啥子价？
1.8.
好，成交！我知道这只票一年多前到过12元。
按当时的规矩，卖票的人要提供身份证复印件要签名保证票的真实性，当我拿到他的身份证复印件时不禁大吃一惊：谢贤清。
你是大名鼎鼎的谢大户？当时像谢大户这种资金量大的人，在红庙子收票是雇佣了很多马仔的，我自是与许多人一样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哎......说来说来话长......谢贤清于是对我慢慢道来。
原来，1994年，股市陷入了低迷，谢大户携千万巨资进军期货。但是，幸运之神却不再关照他了。征战钢材期货和橡胶期货的结果是，炒海南橡胶期货一次亏了200多万;炒钢材期货又亏损200万;炒国债期货，又亏损几百万元。短短1个月在期货上亏损800多万元。在期货上不仅输光了全部家产，还背上了300多万元的债务。为还债，只有跳这些高价买的票。
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谢大户，我不禁感概万端!
后来，再没见过谢大户，但江湖上还时不时听到他的传说，有说他游历全国拜师学艺，已经东山再起；有说他一蹶不振，已经安心回家当他的农民；于是，我求教百度，原来，他还在这个市场上搏杀,创立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技术派战法.不过，对于只有小学3年级水平的他，真是难为他了。
冬瓜之死
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说起红庙子，不少人表示疑惑，人山人海的，现金交易，街边摊位上一摞摞的现金、股票，就没出现抢劫的?就没出过假票?
红庙子市场是群众自发形成的，不知不觉的就形成了一条无形的规矩:不抢劫不卖假票。在我记忆中，在成交最活跃、人气最旺的红庙子时代，的确没有出现过抢劫卖假票的。这是因为所有参与者都遵守着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没人敢冒天下大不祎。一旦发现了，逮到了，肯定当场打死。一个当年的老红庙子股民如是说。
市场搬到城北体育场的所谓北庙子后，就出了这么一件事:冬瓜被杀了!人杀了还被抢了七十来万的票。
冬瓜姓什么叫什么已不可考，近40岁，胖胖的脸长圆的似冬瓜，个子不高，也许整个人像冬瓜。所以市场上的人都叫他冬瓜。他不是成都本地人，带着老婆拖着二儿一女三个小孩三年前从万县老家到成都做生意，先炒邮票，股市兴起后就顺理成章的当起了股票川川(另一说为穿穿)。
冬瓜终日笑眯眯的，给人一种敦厚朴实的感觉，不管是买票的还是卖票的，都喜欢找他帮忙买卖。人家赚五分，他赚三分就成。因此生意出奇的好。
1994年2月，成都也进入严酷的冬季，北风凛冽，北庙子的一级半市场也如凋零的大树般冷冷清清，人气全无，市场上零散的还存着几个摊位，几个坐摊无聊的彼此聊着，其中一个坐摊就是冬瓜。这时，一群男女出现在体育场门口。
他们挨个地向摊位寻价，要买股票。大买主来了！消息瞬间传开，川川们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都围着他们推销着各自手里的股票股权证。
他们选择了冬瓜。约定某个价格买某种股票，啪！他们甩出五万订金给冬瓜。
此后几天，冬瓜生意爆好，每天收票送票来来回回的赚着差价。冬瓜脸上更是时刻堆着笑意。
到第四天，冬瓜没有出现，第五天第六天还是不见踪影，这时，一个消息在市场流传开来:冬瓜被杀了，在北门的成都大酒店，他进房间交割，被几个人绑了杀死，连票钱一起有70多万。
那时，我住在牛市口海椒市粮食局宿舍，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地方，不久后的一天，我意外的碰到了冬瓜的老婆，她带着三个孩子租住我家附近农民的房子成了邻居。聊起冬瓜，她说，死得好惨，五花大绑，头都割下来了，扔在马桶里。
破案没有? 我问。
破什么案? 酒店房间是用一个农民身份证开的房，公安找到农民，农民一脸茫然，说他前几个月有人来收身份证20元一个，他就卖了。
哪去找?人海茫茫。
说起来还怪我，前两次都是我和冬瓜一起去的，在酒店大堂交割的，对方很守信用。这次，他一个人去，千不该万不该进房间。大意了，结果送了命，连帮别人卖的票也一并被抢了。
炒股的人一旦上了瘾，就象毒品难以摆脱，二十多年来，这里诞生了不少不名分文的穷人变富人的传奇，但更多的是富人变穷人的悲剧，宝马进去自行车出来，已成为不少炒股者心里的痛。自有股市以来，一赚二平三亏损已成铁律，但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杀进来呢?
因为对财富的追求是人的天性，渴望一夜暴富是每个人潜意识深处的梦。
【作者简介】
彭辉，
笔名：问天，1965年生，文学学士，大学毕业进过工厂机关，30余岁辞职在股市房市自谋生路。
作者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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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编委：
惹残烟；边城浪子；清晨露珠；醉卧蘭亭 ；诗 心
版面设计：开心果
编 辑：惹残烟、清晨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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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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