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祠里评项羽 / 文: 吴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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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祠里评项羽
文: 吴春安
从江苏省南京市桥北汽车客运站乘往安徽省和县的车约走一小时，便可到该县的乌江镇。镇东南面约一公里的凤凰山上，有国家三星级旅游景点霸王祠可以游览。我于10月31日晚到南京住下，次日上午特意到那里去看了看。因一车人中只我一个人是乌江镇中途下车，司机过了三公里才想起来，下车后也无车可乘，我只得拖着行李箱步行。好在天气晴朗，近一小时后到镇上，开钟点房放好行李后，就步行去景点参观。
霸王祠首建于唐代，近40年来和县政府又多次拨款重建，景点较多，门票35元，还算适中。但景区极为冷清，仅看到3个人在院内走动，包括我。山顶灵祠里的工作人员躺在椅子上睡午觉。也许正是游客少的原因，镇里到景点并不通公共汽车。看得出乌江镇还是想了办法吸引游客的，如街道口建有“霸王祠”牌坊，起到指路的作用；快到景点时，公路上方设有标语牌，写着引诱人前来游览的打油诗句：“不到长城非好汉，不拜霸王难为雄”，不过，霸王并非成功者，这样说会刺激人们的逆反心理，起负作用。我认为景点冷清的真正原因是：欣赏胜利者的成功是人的一种本能，那是观看一出让人乐呵呵的喜剧啊!况且，人们多认为从胜利者身上可以学到成功的经验，今后自己人生事业少走弯路。极少人喜欢看失败者主演的悲剧，结局那样悲惨，又无经验可学，多没意思啊!于是，就是毗邻南京这样繁华的省会大都市，人们也不愿意移步来这里走走。
我可不这样认为，觉得要学做人做事的经验，失败者身上可供参考借鉴的，比胜利者身上的要多。因为胜利者的经验往往不可复制，而且摆在人们面前的不完全是真实的情况，经过了刻意的粉饰。而失败者的故事，多数都还是原汁原味、冷冷清清地扔在历史某个角度。比方说，刘邦的将领韩信、肖何、彭越、吴芮和谋士张良、陈平等一大批人的事迹传于世间，为学者、民众所熟悉，而我在参观霸王祠前，不知道项羽手下的五虎将龙且、季布、钟离昧、英布、虞子期的身世与英勇作战的故事。就是祠里的展览介绍中，也说虞子期极可能是小说家蔡东藩杜撰的。至于西楚国的架构和宰相以下职位的官员名单，至今没看到过。
项羽的结局是十分凄惨的：在垓下之战中实力处于下风，缺少粮食。他封的那些王们有的帮助刘邦，有的作壁上观；最终项羽被兵强马壮的刘邦军队围困10日后，又误中张良四面楚歌之计，以为楚地都被汉军攻占，于是率800骑突破“十面埋伏”之围逃跑，汉将灌婴率5000骑追到乌江(司马迁《史记》的说法，班固《汉书》则说是东城)，项羽剩下孤家寡人且力尽马乏，只能自刎，被追上的5名汉军官兵各分一大块(《汉书》说是汉军官兵五人共斩项羽，非自刎)去请赏，这5人皆被刘邦封侯。
这霸王祠，据说就建在古代的乌江畔，驻马河、乌江亭、抛首石等景点，都建在当年发生事实的原址。霸王祠景区内还有项羽衣冠冢，埋着血衣与分割躯体剩下的残渣。项羽在几年前的巨鹿之战中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结果以少胜多消灭秦国军队主力30万人，导致秦朝灭亡。以后楚军更是节节胜利，一度发展到40万人，号称百万雄师，项羽据此实力建立西楚国自封为霸王，怎么仅5年就败于自己分封的汉王刘邦之手，弄得一败涂地、不可收拾呢？我边游览边思考着答案——
一是性格残暴，滥杀无辜。项羽杀人十分随意，如会稽守秘密联络他一起举兵反秦，他就咔嚓一声杀了他提着血淋淋的头去宣布起义，一个好谋士就这样丧失了，而且杀友也损了阴德。他起义之初为聚积力量，请楚怀王之孙熊心演“楚怀王”，做“亡秦”战争的精神领袖，等自己羽翼丰满后，就杀掉了他；子婴是秦三世皇帝，本来向刘邦投降并获得了宽恕，也是项羽杀掉的，项羽杀尽了嬴姓皇族。楚汉战争期间，项羽还一度想残忍地烹杀俘获的刘邦的父亲，最后因为刘邦以一句“你我结拜过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烹好后请分我一杯羹!”的求情话说得好才中止。项羽打大胜仗之后的大屠杀为数众多，《史记·项羽本纪》里记载了6次：第一次屠襄城，坑杀全城平民；第二次城阳大屠杀，杀光了辅助秦军抵抗的全城平民；第三次新安大屠杀，坑杀秦军降卒20万；第四次咸阳大屠杀，杀戮关中平民无数，劫掠财富后一把火烧掉聚集中华几千年文明的阿房宫，大火烧了三个月；第五次破齐大屠杀，坑杀田荣大量降卒，并大肆掠夺烧杀，逼反复辟后的齐国；第六次，在实施外黄大屠杀前，因一个少年陈说利害才放弃。项羽如此凶残，哪是霸王？应是魔王了!根本不具备当国家领袖的素质。相反，刘邦到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不收老百姓慰问的酒肉，就显得仁义，争取了民心。
二是胜后骄傲，分封不均。项羽起家的关键一仗是巨鹿之战，靠几万官兵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英勇地打败了30万秦师，成为权力暴发户，获胜后的项羽显得不可一世：诸候无论老少，都一律在辕门下马，用膝盖走路去见24岁的他。项羽也不擅长通过奖赏而激励官兵，大将英布立下大功当封帅，可他迟迟不愿封赏，寒了将士们的心，后来英布成为五虎将中唯一的反叛者，逃到刘邦那边去了。项羽自封西楚霸王后，分封18个王，结果按与他的亲疏关系分地盘大小、好坏，分封不均，各王与他这个最高领导貌合神离，后楚汉相争，刘邦得道多助，项羽失道无助。做得特别不好的，是项羽拒绝承认齐地反秦武装首领田荣的功勋、不封他，有违“计功封王”的原则，以至于喝下自酿的苦酒：田荣不仅自己叛楚，还资助、煽动了陈馀、彭越先后叛楚，并让汉地的刘邦得到休养生息，日后成为项羽的心腹大患。刘邦正是趁项羽去齐地征讨田荣时，攻占了他的彭城老巢，田荣客观上间接地帮了刘邦大忙。
三是资历太浅，见识短缺。西楚国名就取得随意，赵佗依托所带50万兵力在今两广及越南建立南越国，是为区分春秋时勾践的东方越国；春秋战国时期西南方有楚国，因此项羽建立的新楚国在其东北方，理应命名为东楚国或北楚国，命名为西楚国是方位都没搞明白；如果为区分陈胜和吴广起义建立的、存世很短时间的张楚国，也不应该叫西楚国。至于不想从秦朝的官制叫皇帝，也不应取名霸王!西楚霸王名不正言不顺，也粗俗不堪，显示出项羽没有文化。春秋时吴王夫差俘获而不杀越王勾践，结果让其卧薪尝胆，最终翻盘而灭掉了吴国，夫差只能自杀。如果项羽认真读书掌握了这一段历史，鸿门宴上，就不会放过反叛证据确凿的汉王刘邦，结果呢，刘邦几句花言巧语和装出来的谦恭让项羽感觉很舒服，居然改变主意不杀他，甚至还主动将掩蔽在刘营的地下情报人员泄露出来，造成曹无伤被刘邦诛杀，这事凸显项羽资历太浅，政治上幼稚。结果，刘邦逃脱后，重演了历史。项羽因知识太少无谋略，在战争中也只能一味靠“勇”，属于“勇战派”，胜利几次可以，最终败于“谋战派”是必然结果。再则，他思想保守，不采用秦朝先进的郡县制，恢复分封制是一种倒退，这属于倒脏水将洗澡的孩子也一起倒掉了。结果各王拥兵自重，造成西楚国分崩离析。
四是不重人才，不听劝谏。刚愎自用、优柔寡断的项羽在鸿门宴上不听范增的建议趁机除掉刘邦，让这位被尊为亚父的最重要的谋士认清了不值得为项羽谋划，悄悄逃离了。由于不尊重人才，让项羽的英布、韩信、彭越、张良、陈平等许多将领、谋士都叛逃敌方去了，为刘邦所用，造成了军事力量的此消彼长。《肖何月下追韩信》，追回的是一流军事人才，最终得到的是大一统的江山。但范增很有道德，没有投降敌方，算是给足了主人面子，他走对了!这极可能源自他充分了解项羽不仅听不进意见，还偏爱酷刑：项羽恢复了战国时代大煮活人的烹杀酷刑，对说真话者当即一锅煮。自范增走后，项羽的事业就明显走下坡路了。刘邦也是有缺点的凡人，好酒色的他攻进咸阳后，被胜利冲昏头脑，准备住在秦三世的皇宫里面好好享受一下。他手下的将领樊哙和谋士张良马上劝他不要住，于是听从劝谏还军霸上了。后来与项羽谈判确立楚河汉界后，张良建议刘邦回汉中时烧掉栈道，让项羽不再怀疑他，他言听计从，麻痹了敌人；之后，又听从张良、陈平建议趁项羽缺粮之机消灭西楚国，并听从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偷袭项羽。他从善如流，人才心情舒畅，事业发展顺利。
综上所述，项羽虽少年得志，但缺乏当帝王的素质，败于本身天赋不够，人不聪明；少年时又没好好读书，学问见识太少；再加上性格暴躁，恣意杀戮。于是，历史摒弃了这位死时才31岁的年轻人，选择了中年人刘邦一统天下，有相当的合理性。刘邦当过亭长，有官场经历，老成持重。而且在战争中表现出很高的智商：他被项羽射中胸部后快速弯腰，声称伤的是脚，没有动摇军心，显示临机处置能力强。虽然刘邦打江山期间也发生过屠城事件，当上皇帝后也有杀功臣的问题，但整体比项羽成熟得多，危害轻得多。正如美国民主选总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相对仁慈的刘邦当皇帝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景区内专门辟有碑廊，收集了唐代诗人杜牧、宋朝宰相王安石、词人李清照等诸多后世文人描写项羽的诗文书法作品。规模宏大，书法艺术也不能说不精，但诗文内容一边倒的歌颂让人不舒服。其实，纵观项羽的人生，其过远大于功。但从公元762年这里建祠起，就开始美化他，至今霸王祠没有一篇中肯分析他功过的文章。如杜牧的《题乌江亭》诗说：“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李清照《夏日绝句》说：“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都是将项羽当作正面人物描写，还鼓励和盼望杀人如麻的他重整旗鼓，再夺江山。这些诗都建立在一个有关项羽人生结局的传说基础上：项羽逃到乌江边，有亭长驾渡船在此等候，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于是自刎!封建社会的老百姓愚昧，认定开国帝王都是伟大的，何况古代没有省这一级行政机构，这安徽和县和江苏都属于广义的项羽故乡，后世老百姓估计也不了解项羽罪孽深重，不可能公正客观评价故乡出的这个大人物，出于对失败者的怜悯和同情而编造出了这一改善项羽形象的故事。事实是，项羽是到穷途末路逃不脱了才自杀或被杀的，他真有船不乘，那从垓下逃到乌江几百里路异常辛苦，到底为了啥？当然还是求生的本能!他真愿意自杀，就会在吼完《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后，和虞姬一道自刎，又何必骑乌骓马逃到乌江边？!
碑廊里有个笑话：安放项羽半身铜像的亭子上的匾额题为：“风骚千古”。风骚是文学、文化的代称，项羽是力能扛鼎的一介武夫，正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而仅坐5年江山就掉了脑袋，这样瞎说会笑死游客的，项羽若在天有灵也会反对。这一句，与公路广告牌上“不拜霸王难为雄”的那一句，以及一边倒地歌颂项羽，构成了景区的三大败笔。游过之后，我回到镇上路口牌坊旁的那家小店吃饭，在等炒菜的过程中，想到：景点如此冷清，也与这些败笔有关。忽然心血来潮，不会写诗的我临时凑了几句，命名为《游霸王祠有感》：“侥胜巨鹿登权峰，以暴易暴霸业空。由来仁术安天下，何得乌江刎颈根？”
2016.11.17.于广州客村
【作者简介】
吴春安
笔名尚笑、吴戈，1963年生，湖南省南县人，军校本科毕业，2001年从广州军区某部退役，从事证券投资分析，业余坚持文学创作与学术研究，著述达900万字，人生成果横跨军油管理、军事训练、新闻采写、文学创作、谱牒研究与编纂、歌曲创作、书报刊编辑、股市评论、儒学研究、旅行和命名，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另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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