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郭沫若诗选

2017-11-04 郭沫若 星期一诗社

郭沫若, 1892 年11 月16 日生于四川省乐山市。1914年赴日本留学,1918 年创作第一首新诗《死的诱惑》,1919年创作《凤凰涅槃》《地球, 我的母亲》《炉中煤》等诗。1921 年8月出版新诗集《女神》。1923年回国,1928年流亡日本,1930年, 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7年回国。建国后长期担任中国科学院院长、中国文联主席等职。1978年6月12日在北京逝世。




推荐阅读:冯至 北岛 芒克 食指 戴望舒 谢冕 多多 张枣 东荡子 沈浩波 伊沙 盛兴 废名 洛夫 昌耀 黄灿然 杨克 欧阳江河 纪弦 穆旦1 穆旦2 余秀华 雷平阳 霍俊明 杨佳娴 阿多尼斯 臧棣 高春林 韩东 余怒 杨黎 汤养宗 于坚 李少君 柏桦 张执浩 肖开愚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我是月底光,

我是日底光,

我是一切星球底光,

我是X 光线底光,

我是全宇宙底Energy底总量!



我飞奔,

我狂叫,

我燃烧。

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

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

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嚼我的血,

我啮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经上飞跑,

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我在我脑经上飞跑。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


 

雷雨

 

雨,

黄昏,

室如漆,

宇宙晦冥。

一个电光来,

猛把黑暗劈开,

地狱已倒坏!

你请听呀

好声威!

倒声?

雷?


 

三个泛神论者



我爱我国的庄子,

因为我爱他的Pantheism,

因为我爱他是靠打草鞋吃饭的人。(见列御寇篇)



我爱荷兰的Spinoza,

因为我爱他的Pantheism,

因为我爱他是靠磨镜片吃饭的人。



我爱印度的Kabir,

因为我爱他的Pantheism,

因为我爱他是靠编渔网吃饭的人。


 

火葬场


我这瘟颈子上的头颅

简直好像那火葬场里的火炉;

我的灵魂儿,早已烧死了!

哦,你是哪儿来的凉风?

你在这火葬场中

也吹出了一株——春草。

 

 

我是个偶像崇拜者

 

我是个偶像崇拜者哟!

我崇拜太阳,崇拜山岳,崇拜海洋;

我崇拜水,崇拜火,崇拜火山,崇拜伟大的江河;

我崇拜生,崇拜死,崇拜光明,崇拜黑夜;

我崇拜苏彝士,巴拿马,万里长城,金字塔,

我崇拜创造底精神,崇拜力,崇拜血,崇拜心脏;

我崇拜炸弹,崇拜悲哀,崇拜破坏;

我崇拜偶像破坏者,崇拜我!

我又是个偶像破坏者哟!



晨兴

 

月光一样的朝暾

照透了这蓊郁着的森林,

银白色的沙中交横着迷离疏影。

 

松林外海水清澄,

远远的海中岛影昏昏,

好像是,还在恋着他昨宵的梦境。

 

携着个稚子徐行,

耳琴中交响着鸡声、鸟声,

我的心琴也微微地起了共鸣。 

 

 

 

夜! 黑暗的夜!

要你才是“德摩克拉西!”

你把这全人类来拥抱:

再也不分甚么贫富、贵贱,

再也不分甚么美恶、贤愚,

你是贫富、贵贱、美恶、贤愚,一切乱根苦蒂的大熔炉。

你是解放、自由、平等、安息,一切和胎乐蕊的大工师。

黑暗的夜! 夜!

我真正爱你,

我再也不想离开你。

我恨的是那些外来的光明:

他在这无差别的世界中

硬要生出一些差别起。

 



心灯



连日不住的狂风,

吹灭了空中的太阳,

吹熄了胸中的灯亮。

炭坑中的炭块呀,凄凉!



空中的太阳,胸中的灯亮,

同是一座公司底电灯一样:

太阳万烛光,我是五烛光,

烛光虽有多少,亮时同时亮。



放学回来我睡在这海岸边的草场上,

海碧天青,浮云灿烂,衰草金黄。

是潮里的声音? 是草里的声音?

一声声道:快向光明处伸长!



有几个小巧的纸鸢正在空中放,

纸鸢们也好像欢喜太阳:

一个个恐后争先,

不断地努力、飞扬、向上。



更有只雄壮的飞鹰在我头上飞航,

他闪闪翅儿,又停停桨,

他从光明中飞来,又向光明中飞往,

我想到我心地里翱翔着的凤凰。


 

创世工程之第七日

 

上帝,你最初的创造者哟!

我至今呼你的名,不是想来礼赞你。

古代的诗人说:你创造世界的工程只费了七天的劳力。

你在第一天上造出了光明。

你在第二天上造出了分水的天宇。

你在第三天上造出了大地和海洋,

大地之上你更造出了青蔬和果木。

你在第四天上造出了日月与星辰。

你在第五天上造出了游鱼与飞鸟。

你在第六天上同时把走兽昆虫和我们人类一齐造出了。

你在第七天上便突然贪起了懒来。

上帝,你如果真是这样把世界创了出来时,

至少你创造我们人类未免太粗滥了罢?

你最后的制作,也就是你最劣等的制作

无穷永劫地只好与昆虫走兽同科。

人类的自私,自相斫杀,冥顽,偷惰

都是你粗滥贪懒的结果。

你在第七天上为甚便那么早早收工,

不把你最后的草稿重加一番精造呢?

上帝,我们是不甘于这样缺陷充满的人生,

我们是要重新创造我们的自我。

我们自我创造的工程

便从你贪懒好闲的第七天上做起。


 

炉中煤

——眷念祖国的情绪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负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该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该不嫌我黑奴卤莽?

要我这黑奴底胸中,

才有火一样的心肠。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栋梁,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得重见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从重见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乡,

我为我心爱的人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笔立山头展望

 

笔立山在日本门司市西。登山一望, 海陆船廛, 了如指掌。

 

大都会底脉搏呀!

生底鼓动呀!

打着在,吹着在,叫着在,……

喷着在,飞着在,跳着在,……

四面的天郊烟幕蒙笼了!

我的心脏呀,快要跳出口来了!

哦哦,山岳底波涛,瓦屋底波涛,

涌着在,涌着在,涌着在,涌着在呀!

万籁共鸣的symphony,

自然与人生底婚礼呀!

弯弯的海岸好像Cupid底弓弩呀!

人底生命便是箭,正在海上放射呀!

黑沈沈的海湾,停泊着的轮船,进行着的轮船,数不尽的轮船,

一枝枝的烟筒都开着了朵黑色的牡丹呀!

哦哦,二十世纪底名花!

近代文明底严母呀!

 


浴海



太阳当顶了!

无限的太平洋鼓奏着男性的音调!

万象森罗——一个圆形舞蹈!

我在这舞蹈场中戏弄波涛!

我的血同海浪潮,

我的心同日火烧,

我有生以来的尘垢粃糠

早已全盘洗掉!

我如今变了个脱了壳的蝉虫,

正在这烈日光中放声叫:



太阳的光威

要把这全宇宙来熔化了!

弟兄们! 快快!

快也来戏弄波涛!

趁着我们的血浪还在潮,

趁着我们的心火还在烧,

快把那陈腐了的旧皮囊

全盘洗掉!

新中华底改造

全赖吾曹!


 

立在地球边上放号

 

无数的白云正在空中怒涌,

啊啊! 好幅壮丽的北冰洋的情景哟!

无限的太平洋提起他全身的力量来要把地球推倒。

啊啊! 我眼前来了的滚滚的洪涛哟!

啊啊! 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哟!

啊啊! 力哟! 力哟!

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Rhythm 哟!

 


电火光中

 

一、怀古——Baikal湖畔之苏子卿

 

电灯已着了光,

我的心儿却怎这么幽暗着?

我一人在市中徐行,

恍惚地想到了汉朝底苏武。

我想像他披着一件白羊裘,

毡巾复首,毡裳,毡履,

独立在苍茫无际的西比利亚荒原当中,

背后有雪潮一样的羊群随着。

我想像他在个孟春底黄昏时分,

正待归返穹庐,

背景中贝加尔湖上的冰涛,

与天际底白云波连山竖。

我想像他向着东行,

遥遥地正望南翘首;

眼眸中含蓄着无限的悲哀,

又好像犹有一毫的希望燃着。

 

二、观画——Millet的《牧羊少女》


电灯已着了光,

我的心儿还是这么幽暗着!

我想像着苏典属底乡思,

我步进了街头的一家画贾。

我赏玩了一回四林湖畔底风光,

我又在加里弗尼亚州观望瀑布……

哦,好一幅理想的画图! 理想以上的画图!

画中的人! 你可便是苏武胡妇么? 胡妇!

一个野花烂缦的碧绿的大平原;

在我面前展放着。

平原中也有一群归羊,

牧羊的人! 你可便是苏武胡妇么? 胡妇!

你左手持着的羊杖,

可便是他脱了旄的汉节么? 胡妇!

背景中好像有一带迷茫的水光,

可便是贝加尔湖,北海么? 胡妇!


三、赞像——Beethoven底肖像


电灯已着了光,

我的心儿也已这么光灿着!

我望着那弥雷底画图,

我又在CosmosPictures中寻检着!

圣母,耶稣底头,抱破瓶的少女……

在我面前翩舞。

哦,悲多汶! 悲多汶!

我怎么却把你来寻着!

你乱发蓬蓬,力泉流着!

你白领高张,雪涛涌着!

你额如狮,眼如虎!

你好像是“大宇宙意志”底具体表著!

你右手持着铅笔,左手持着音谱,

你笔尖头上正在倾洒“音之雨”。

悲多汶呀! 你可在听些甚么?

我好像是在听着你的symphony了。


 

地球, 我的母亲!

 

地球! 我的母亲!

天已黎明了,

你把你怀中的儿来摇醒,

我现在正在你背上匍行。

 

地球! 我的母亲!

你背负着我在这乐园中逍遥。

你还在那海洋里面,

奏出些音乐来,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 我的母亲!

我过去,现在,未来,

食的是你,衣的是你,住的是你,

我要怎么样才能够报答你的深恩?

 

地球! 我的母亲!

从今后我不愿常在家中居处,

我要常在这开旷的空气里面,

对于你,表示我的孝心。

 

地球! 我的母亲!

我羡慕的是你的孝子,那田地里的农人,

他们是全人类底褓母,

你是时常地爱顾他们。

 

地球! 我的母亲!

我羡慕的是你的宠子,那炭坑里的工人,

他们是全人类底Prometheus,

你是时常地怀抱着他们。

 

地球! 我的母亲!

我想除了这农工而外,

一切的人都是你不肖的儿孙,

我也是你不肖的儿孙。

 

地球! 我的母亲!

我羡慕那一切的草木,我的同胞,你的儿孙,

他们自由地,自主地,随分地,健康地,

享受着他们的赋生。

 

地球! 我的母亲!

我羡慕那一切的动物,尤其是蚯蚓——

我只不羡慕那空中的飞鸟:

他们离了你要在空中飞行。

 

地球! 我的母亲!

我不愿在空中飞行,

我也不愿坐车,乘马,着袜,穿鞋,

我只愿赤裸着我的双脚,永远和你相亲。

 

地球! 我的母亲!

你是我实有性底证人,

我不相信你只是个梦幻泡影,

我不相信我只是个妄执无明。

 

地球! 我的母亲!

我们都是空桑中生出的伊尹,

我不相信那缥缈的天上,

还有位甚么父亲。

 

地球! 我的母亲!

我想宇宙中一切的现象,都是你的化身,

雷霆是你呼吸底声威,

雪雨是你血液底飞腾。

 

地球! 我的母亲!

我想那缥缈的天球,只不过是你化妆的明镜,

那昼间的太阳,夜间的太阴,

只不过是那明镜中的你自己的虚影。

 

地球! 我的母亲!

我想那天空中一切的星球

只不过是我们生物底眼球底虚影;

我只相信你是实有性底证明。

 

地球! 我的母亲!

已往的我,只是个知识未开的婴孩,

我只知道贪受着你的深恩,

我不知道你的深恩,不知道报答你的深恩。

 

地球! 我的母亲!

从今后我知道你的深恩,

我饮一杯水,

我知道那是你的乳,我的生命羹。

 

地球! 我的母亲!

我听着一切的声音言笑,

我知道那是你的歌,

特为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 我的母亲!

我眼前一切的浮游生动,

我知道那是你的舞,

特为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 我的母亲!

我感觉着一切的芬芳彩色,

我知道那是你给我的赠品,

特为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 我的母亲!

我的灵魂,便是你的灵魂。

我要强健我的灵魂来,

报答你的深恩。

 

地球! 我的母亲!

从今后我要报答你的深恩,

我知道你爱我你还要劳我,

我要学着你劳动永久不停!


 

光海

 

无限的大自然,

简直成了一个光海了!

到处都是生命的光波;

到处都是新鲜的情调;

到处都是诗;

到处都是笑:

海也在笑,

山也在笑,

太阳也在笑,

地球也在笑,

我同阿和,我的嫩苗,

同在笑中笑!

 

翡翠一样的青松,

笑着在把我们手招。

银箔一样的沙原,

笑着待把我们拥抱。

我们来了。

你快拥抱!

我们要在你怀儿的当中,

洗个光之澡!

一群小学的儿童,

正在沙中跳跃:

你撒一把沙,

我还一声笑;

你又把我推翻,

我反把你揎倒。

我回到十五年前的旧我了。

 

十五年前的旧我呀,

也还是这么年少,

我住在青衣江上的嘉州,

我住在至乐山下的高小。

至乐山下的母校呀!

你怀儿中的沙场,我的摇篮,

可也还是这么光耀?

唉! 我有个心爱的同窗,

听说今年死了!

 

我契己的心友呀!

你蒲柳一样的风姿,

还在我眼底留连,

你解放了的灵魂,

可也是在我身旁欢笑?

你灵肉解体的时分,

念到你海外的知交,

你流了眼泪多少? ……

哦,那个玲珑的石造的灯楼,

正在海上光照,

阿和要我登,

我们登上了。

哦,山在那儿燃烧,

银在波中舞蹈,

一只只的帆船,

好像是在镜中跑,

哦,白云也在镜中跑,

这不是个呀? 生命底写照!

 

阿和,哪儿是青天?

他指着头上的苍昊。

阿和,哪儿是大地?

他指着海中的洲岛。

阿和,哪儿是爹爹?

他指着空中的一只飞鸟。

哦哈,我便是那只飞鸟!

我便是那只飞鸟!

我要同白云比飞,

我要同明帆赛跑。

你看我们哪个飞得高?

你看我们哪个跑得好?

 

 

梅花树下醉歌

(偕田寿昌兄再游太宰府)

  

梅花! 梅花!

我赞美你? 我赞美你!

你从你自我当中

吐露出清淡的天香,

开放出窈窕的好花。

花呀! 爱呀!

宇宙底精髓呀!

生命底源泉呀!

假使春天没有花,

人生没有爱,

到底成了个甚么的世界?

梅花呀! 梅花呀!

我赞美你!

我赞美我自己!

我赞美这自我表现的全宇宙底本体!

还有甚么你?

还有甚么我?

还有甚么古人?

还有甚么异邦底名所?

一切的偶像在我面前毁破!

破! 破! 破!

我要把我的声带唱破!

 


太阳礼赞

 

青沈沈的大海,波涛汹涌着,潮向东方。

光芒万丈地,将要出现了哟——新生的太阳!

 

天海中的云岛都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

我恨不得,把我眼前的障碍一概纻平!

 

出现了哟! 出现了哟! 耿晶晶地白灼的圆光!

从我两眸中有无限道的金丝向着太阳飞放。

 

太阳哟! 我背立在大海边头紧觑着你。

太阳哟! 你不把我照得个通明,我不回去!

 

太阳哟! 你请永远照在我的面前,不使退转!

太阳哟! 我眼光背开了你时,四面都是黑暗!

 

太阳哟! 你请把我全部的生命照成道鲜红的血流!

太阳哟! 你请把我全部的诗歌照成些金色的浮沤!

 

太阳哟! 我心海中的云岛也已笑得来火一样地鲜明了!

太阳哟! 你请永远倾听着,倾听着,我心海中的怒涛!

 


 

嗳!

要得真正的解脱吓,

还是除非死!

死!

我要几时才能见你?

你譬比是我的情郎,

我譬比是个年轻的处子。

我心儿很想见你,

我心儿又有些怕你。

我心爱的死!

我到底要几时才能见你?

 


死的诱惑

 


我有一把小刀

倚在窗边向我笑。

她向我笑道:

沫若,你别用心焦! 你

快来亲我的嘴儿,

我好替你除却许多烦恼。



窗外的青青海水

不住声地也向我叫号。

她向我叫道:

沫若,你别用心焦!

你快来入我的怀儿,

我好替你除却许多烦恼。



岸上

 

其一


岸上的微风

早已这么清和!

远远的海天之交,

只剩着晚红一线。

海水渊青,

沈默着断绝声哗。

青青的郊原中,

慢慢地移着步儿,

只惊得草里的虾蟆四窜。

渔家处处,

吐放着朵朵有凉意的圆光。

一轮皓月儿

早在那天心孤照。

我吹着支

小小的“哈牟尼笳”(harmonica),

坐在这儿海岸边的破船板上。

一种寥寂的幽音

好像要充满这莹洁的寰空。

我的身心

好像是——融化着在。

 

其二


天又昏黄了。

我独自一人

坐在这海岸上的渔舟里面,

我正对着那轮皓皓的月华,

深不可测的青空!

深不可测的天海呀!

海湾中喧豗着的涛声

猛烈地在我背后推荡!

Poseidon呀,

你要把这只渔舟

替我推到那天海里去?

 

其三


哦,火!

铅灰色的渔家顶上,

昏昏的一团红火!

鲜红了……嫩红了……

橙黄了……金黄了……

依然还是那轮皓皓的月华!

“无穷世界的海边群儿相遇。

无际的青天静临,

不静的海水喧豗。

无穷世界底海边群儿相遇,叫着,跳着。”

我又坐在这破船板上,

我的阿和

和着一些孩儿们

同在砂中游戏。

我念着泰戈尔底一首诗,

我也去和着他们游戏。

喛! 我怎能成就个纯洁的孩儿?



春之胎动

 

独坐北窗下举目向楼外西望:

春在大自然的怀中胎动着在了!

 

远远一带海水呈着雌虹般的彩色,

俄而带紫,俄而深蓝,俄而嫩绿。

 

暗影与明辉在黄色的草原头交互浮动,

如像有探海灯转换着在的一般。

 

天空最高处作玉蓝色,有几朵白云飞驰;

其缘边色如乳糜,微微眩目。

 

楼下一只白雄鸡,戴着鲜红的柔冠,

长长的声音叫得已有几分倦意。

 

几只杂色的牝鸡偃伏其旁沙地中,

都带着些娇慵无力的样儿。

 

自海上吹来的微风才在鸡尾上动摇,

早悄悄地偷来吻我的颜面。

 

空漠处时闻小鸟的歌声。

几朵白云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海面上突然飞来一片白帆……

不一刹那间也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日暮的婚筵

 

夕阳,笼在蔷薇花色的纱罗中,

如像满月一轮,寂然有所思索。

 

恋着她的海水也故意装出个平静的样儿,

可他嫩绿的绢衣却遮不过他心中的激动。

 

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笑语娟娟地,

在枯草原中替他们准备着结欢的婚筵。

 

新嫁娘最后涨红了她丰满的庞儿,

被她最心爱的情郎拥抱着去了。

 


献诗

 

啊,闪烁不定的星辰哟!

你们有的是鲜红的血痕,

有的是净朗的泪晶——

在你们那可怜的幽光之中

含蓄了多少沉深的苦闷!

 

我看见一只带了箭的雁鹅,

啊! 它是个受了伤的勇士,

它偃卧在这莽莽的沙场之时

仰望着那闪闪的幽光,

也感受了无穷的安慰。

 

眼不可见的我的师哟!

我努为地效法了你的精神:

把我的眼泪,把我的赤心,

编成了一个易朽的珠环,

捧来在你脚下献我悃忱。




郭沫若早期诗歌

情感抒发的浪漫主义特点


绪论


以郭沫若为代表的浪漫主义自由体诗歌的出现, 结束了早期新诗文白参杂的 局面。郭沫若在“五四”的思想大潮中,冲破了旧体诗词格律的一切束缚,亲身 力行地创作出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本新诗集《女神》 。它所体现的浪漫主 义精神,美学原则及其独特的审美价值,达到了五四时期中国新诗的顶峰,为中 国新诗的开拓和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也书写了他个人的荣耀与辉煌。在以往 的文学史中,人们普遍把郭沫若在五四时期创作的诗歌认为是那个时代的最强 音,是那个时代的精神体现。但当人们这样说的时候,却无意中淡化和掩盖了郭 沫若的诗是从自我身世的体验, 自己主观的诗学思想以及创作情感迸发出来的这 一简单明了的事实,他的诗有着鲜明的个人特色。当国家、时代和民族的遭遇都 汇聚到当时的郭沫若身上,一切才成为了可能。诗人绝高的才情,复杂的生存遭 际,强烈的主观体验,在时代的浪潮中翻滚,继而表现出时代的大情大感,而他 鲜明的个性特点,并没被完全淹没,我们排除一切对他诗的外在评价,重看这些 诗, 他的个人情感表现的实在是既突出又强烈。 郭沫若有着自己独特的诗学思想, 正是这些思想指导了他的诗歌创作,他汲取了中外文艺美学思想的丰富营养,尤 其是深受西方近现代各种文艺思潮的影响, 不经意间就有了自己灵感上的创造与 聚合,形成了自己的郭沫若诗学理论。他的诗学是从他独有的生存遭际、文化境 遇和充满强烈个性色彩的创作思路出发的,强调个人的主观性,强调情感的重要 性,自成体系,表现在他的诗歌上是具有浪漫主义的个性化特点。 尽管在郭沫若的诗学体系里,不乏有着变动的、对立的、冲突的和前后矛盾 之处, 但浪漫主义的强劲气息始终贯穿其整个的创作历程。浪漫主义是郭沫若诗 学跳跃的灵魂, 是郭沫若诗歌创作的触发点。早期郭沫若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中从 未亮出浪漫主义的旗号,甚至在 1926 年的《革命与文学》中,他还将浪漫主义 文学作为与无产阶级文学对立的、上“反动”的文学形态加以讨伐。到了 1936 年, 郭沫若在日本应浦风答问时又谈到了浪漫主义,不过这时他在浪漫主义前面 加上一个“新”字: “新浪漫主义是现实主义之侧重主观一方面的表现,新写实 主义是侧重客观认识一方面的表现。 ”在这里,浪漫主义只是属于苏联的社会主 义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一个组成方面而已, 与所存在的浪漫主义文学流派不是同 一内质的东西。 从郭沫若的诗学思想和人生历程来看,他与浪漫主义的精神品性 具有内在的共通性和相契性。 这种具有浪漫气质的诗学思想的获得不是单纯地来 自西方启蒙运动的浪漫派, 也不是源于古典老庄固有的逍遥情怀,而是来源于他 身处的热血沸腾、情绪激荡的“五四”时代,在本民族的土壤上,主动吸纳中西 文化而熔铸了自身个性的产物。 郭沫若早期诗歌的创作倾向于浪漫主义,具有鲜 明的浪漫主义特色,奠定了他浪漫主义诗人的地位。

一、个人的冲动和真实的体验


我们从郭沫若早期的诗歌可以看出, 在郭沫若的精神深处有一种特殊的心态 倾向,这种特殊心态的倾向就是:个人的自觉性冲动,对事物有着敏感、独特的 个人感受。在世俗的社会环境里,会从心理深处产生强烈的内心体验,这种体验 既真实又深刻, 而当周围的环境发生极度变化时,就会促使他内心情感要显现的冲动,具体的体现就在他的诗作上。 《女神》是郭沫若早期诗歌创作的代表。诗 集共收录了 56 首诗, 最早的诗写于 1916 年初夏, 绝大部分完成在 1919 年和 1920 年这两年时间里, 《凤凰涅磐》《晨安》《地球,我的母亲》《匪徒颂》等著名 、 、 、 诗篇都是此时写下的。当时,俄国革命的炮声震醒了古老的中国, “五四”的浪 潮汹涌澎湃, 身居他邦的诗人受到了这股狂飙突起力量的冲击,产生了强烈的心 理震撼和创作冲动。 诗人长期郁积在心头的报效祖国的社会理想立即化为一种狂 热、浪漫的情感, 《女神》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诞生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 无不得益于诗人内心的冲动与情感的爆发。 《女神》充分地体现了个人的自觉性 冲动和真实的体验。茅盾说,郭沫若是“五四”诗坛的“霹雳手” 。在那个地震 式的大 “灾变” 年代, 感应时代精神极为敏锐的郭沫若迅速发出自己澎湃的呼声, 表现出当时新时代下所特有的乐观情绪和破旧立新的革命精神。 1922 年闻一多写了《 〈女神〉之时代精神》一文。这篇文章开篇就断定, 《女 神》 “新” 之 , “最要紧的是他的精神完全是时代精神——20 世纪底时代的精神。 ” 即《女神》的独特性正在于它惊心动魄的精神风格使新诗无愧于那个伟大时代。 接着, 闻一多准确地分析了, 诗中那个狂放不羁的自我与五四时期青年的内在精 神联系, “现在的中国青年——‘五四’后之中国青年,他们的烦恼悲哀正像火 一样烧着,潮一样涌着,他们觉得这‘冷酷如铁’‘黑暗如漆’‘腥秽如血’的 , , 宇宙真一秒钟也羁留不得了。他们厌这世界,也厌他们自己。于是急躁者归于自 杀,忍耐者力图革新。 ”那么在这样一个时刻, “忽地一个人用海涛底音调、雷霆 底声音替他们全盘唱出来了。这个人便是郭沫若,他所唱的就是女神。 ”因此, 闻一多指出, 《女神》中那个炫新耀奇的自我并“不是这位诗人独有的,乃是有 生之人,尤其是青年们所同有的”②。在《天狗》《日出》《湘累》《浴海》《立 、 、 、 、 在地球边上放号》《凤凰涅槃》等诗篇中,也抒写了由这种乐观情绪和革命精神 、 带来的欢畅激情, 显然, 这种激情主要来自于个体的自觉冲动和生命的真实体验。 郭沫若曾自述: “我回顾我所走过了的半生行路,都是一任我自己的冲动在那里 奔驰,我便作起诗来,也任我一己的冲动在那里跳跃”③。正是他所具有的这方 面的天性, 使得他个人的情感与时代精神能够紧密的结合在一起,是时代环境里 的真性情歌唱,激发了人们沉寂已久的情感。唱出了自己的心声,也唱出了他人 的心声。 郭沫若认为, 只有在感情激奋达到饱和的状态时,才能塑造丰满的诗的艺术 形象。他描绘过自己创作冲动来临时的情景: “每当诗的灵感袭来,就象发疟疾 一样时冷时热,激动得手脚都颤抖,有时抖得连字都写不下去。 ”在《地球,我 的母亲》一诗的创作受到“诗兴的袭击”时,他觉得有点发狂, “脱掉木屐赤着 脚在石子路上来回疾走”甚至倒卧在地和“地球母亲”亲吻。这种突发而至,不 由自主的冲动,激起了自己创作的神思。 《女神》中我们随处可以感觉到这种情 感冲动的爆发力,像一支利箭似的,强劲地穿透了靶心。别林斯基把这种现象称 为“艺术家的魔术” ,看作是一个“大作家艺术才华的标志” 。所以说,艺术不是 模仿,不是再现,而是内在自我的生命的表现,基于这种理念,他的诗歌创作都 是性情中人的性情之作,浪漫主义的气息极浓,表达自我感情透彻无瑕。因为这 是生命本就该有的情感,表达出来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二、自我意识的扩张倾向


《女神》表现的是处于二十世纪中国的一个完整的自我。这个自我具有气吞 日月,囊括宇宙的能力,表现出近似疯狂的激情。在这种激情下,自我具有了无 比巨大的破坏力和创造力。 “梅花呀!梅花呀!我赞美你!我赞美我自己!我赞 美这自我表现的全宇宙的本体!??一切的偶像都在我面前毁破!( ”《梅花树下 醉歌》 )因此,凡是与破坏相联、与创造有关的一切自我都崇拜。自我的这种包 容宇宙,同化万物的气魄,能够拥有破坏一切,创造一切的伟大力量,是一种自 我的呼唤, 传达出了 “五四” 时期要求个性解放的最强音。 自我意识在肆意扩张, 扩张为代表民族的我, 代表社会的我。 主体的自我意识在这时转化为民族的力量、 时代的力量、社会的力量,在时代的境遇下要求强烈地去作为。 《天狗》 更是说明了自己要 “把这全宇宙来吞了” ——就连这吞没宇宙的 “我 的我也要爆了! ”显然,郭沫若这是借助了尼采的主观自我的至极夸张,借助了 尼采的超人自我,写出了这惊世之文,要表现自己那狂放不羁的叛逆精神,也体 现了“五四”时期大破坏,大创造的时代精神。 “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 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了! ” 诗人借“天狗”的形象,描写它“把月来吞了”、 把日来吞了”“把一切星球 “ 、 来吞了” ,运用夸张的手法,使事物外部变化,借以表现当时自己内心世界充满 了破坏一切,而又创造一切的巨大力量。 “我飞奔,我狂叫,我燃烧。我如烈火 一样地燃烧!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我剥我的皮,我 食我的肉, 我吸我的血, 我啃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经上飞跑, 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我在我脑经上飞跑。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 。可谓情感上的大爆发,炽热 的情感完全进入了狂迷状态, 到了自我极端膨胀的地步,主观的自我意识在这里 极度的表现。 《天狗》中的“我” ,正是超人的形象!一种顽强的自我表现!是自 我意识在对外界事物的扩张和膨胀,物皆著我之色彩和意识,达到物为我用的境 地。 事实上, 《女神》 这本诗集是现代中国社会矛盾交织的一种整体的情感表现, 借用浪漫主义的手法,以自我意识的扩张展现出来。 《天狗》《梅花树下醉歌》 、 、 《晨安》《我是个偶象崇拜者》等诗篇,可以说,它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浪漫主 、 义,而是吸收了表现主义和浪漫主义,形成的泛表现主义。在《女神》之后,继 《星空》《瓶》到《前茅》《恢复》 、 、 ,郭沫若的诗风有重大转变。理论界认为这 种转变是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的转变。其实并不尽然,转变是有的,但这种转变 更主要的是思想观念和诗歌表现对象的转变,是由原来的个性主义、自我意识向 集体主义、群体意识转变。抒情主体由自我转向群体的发言人,由张扬人性转向 歌颂社会革命。从诗歌艺术倾向上看, 《前茅》《恢复》是对《女神》中泛表现 、 主义的继续,而非从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的转变。出版于 1928 年而写于 1921 年的《前茅》 ,其中许多篇章就都有表现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成分。如《黄河与扬 子江对话》《上海的清晨》《朋友们怆聚在囚牢里》《前进曲》等。这些诗正如 、 、 、 作者所说,它们“或许未免粗暴,这可是革命时代的前茅” ,这正道出了一些实 际情况,即《女神》中的狂飚突进式的诗歌是个性解放时代的“前茅” 。两者在 艺术倾向上是一脉相通的, 均具有鲜明的泛表现主义的特色。 写于 1928 年的 《恢 复》 ,不管是从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可以说是前者的进一步发展变化。 《述怀》 、 《诗的宣言》《我想起了陈涉吴广》《传闻》《如火如荼的恐怖》《战取》 、 、 、 、 ,其共同的特点是表现对象进一步由自我、内心向社会、群体意识转变,诗歌的社会 性、批判性明显增强,但自我的意识的扩张倾向还是或多或少都存在的。

三、自然为导向,追求开阔境地


在郭沫若早期的诗歌里,歌咏自然的诗歌很多。特别是《女神》和《星空》 这两本诗集里面,自然诗所占的比重很大,诗人对自然所抱有的那份感情真切明 朗。这些诗,既有浓郁的诗情,又有生动的画意,而且还包含着生活的哲理,具 有郭沫若式的独创性和浪漫主义色彩。郭沫若曾经说过,他青年时代“对于自然 的感念,是以纯粹东方情调为基音的” ,这种“东方情调”无疑也构成了他早期 自然诗的“基音” 。所谓“东方情调”是指什么呢?这里主要是指中国的传统文 化,特别是受老庄思想以及陶渊明、王维、孟浩然、李白等人的诗歌的影响,贪 恋自然,在山与水之间,寻求人生的开阔境地。 他强调“诗的本职专在抒情” ,这一诗歌艺术的基本特点,在他的自然诗中 表现十分突出。他的自然诗,不是只对自然的客观描摹,也不是对景物的静止欣 赏, 而是处处表现了诗人的纯真情感和真实人格。郭沫若的自然诗有着浓郁的感 情表达。 如在 《海舟中望日出》 这首诗里, 诗人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赏日出, 而是把自己的整个身心和全部热情都倾注进去, “我的心儿,好像醉了一般模样, 他同即将升起的太阳融为一体, 共同为光明和新生而进行拼搏。当太阳终于跃出 海面,他感到这也是自己的胜利,向太阳欢呼: ‘你请替我唱着凯旋歌哟!我今 朝可算是战胜了海洋!”读者可以感受到,诗人的感情是直白的流露,是在用整 ’ 个生命唱赞歌, 他的全部热血和爱都凝聚在这里,因而不得不使人从内心产生共 鸣和心动。郭沫若发挥自己奇特的想象力,创造出了诸多的艺术形象,给诗歌增 添了无穷的人性魅力。且看《女神》中两首描写日落的诗: 《新阳关三叠》和《日 暮的婚筵》《阳关三叠》本是唐代诗人王维写的一首送别友人西行的诗。郭沫若 。 在这里借用原作诗意,写了《新阳关三叠》送别即将入海的太阳。诗人把这将要 入海的太阳比作一位光明的巨人, “披着件金光灿烂的云衣”到西方去远游, “要 去拜访那西方的同胞兄弟。他眼光耿耿,不转睛地,紧觑着我。你要叫我跟你同 路去吗?太阳哟! ”读来显得有些苍凉悲壮。再看《日暮的婚筵》 ,诗中把将要入 海的夕阳写成就要出嫁的新娘,把大海比作她的情郎, “恋着她的海水也故意装 出平静的样儿, 可他嫩绿的绢衣却掩不过他心中的激动。 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笑语娟娟地, 在枯草原中替他们准备着结欢的婚筳。新嫁娘最后涨红了她丰满的 庞儿,被她最心爱的情郎拥抱着去了。 ”这是一幅多么欢乐动人的图画啊!同样 是写太阳入海,这两首诗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处于一种奇特的想象中,同样 是把太阳写成有生命、有灵魂的形象,一个是豪迈勇武的巨人,一个却是羞怯情 深的新娘,而且都出自诗人笔下。显然,诗人在这里把自己的感情融注于此,展 现了人性的光辉,让人意犹未尽。 郭沫若热爱自然,眷恋自然,追求传统文化里的精神寄托。在他看来,自然 虽不能言语,但在沉默之中却有别样敏锐和智慧,时时给人以启示,于自然之中 去体味这份平淡与舒适。郭沫若歌颂自然实际上并不限于自然本身,蕴含着他对 自由的渴望和对生活的理想。 正是出于这样一种认识和愿望, 所以在郭沫若笔下, 自然总是写的亲和和融洽,以平淡自然为意,大有陶渊明的风范。他纵情歌唱自 然的同时,也歌唱自己内心的愉悦。在《女神》出版前夕,郭沫若在一篇文章中说“文学是反抗精神的象征,是生命穷促时叫出来的一种革命。 ”正是在这种创 作理念的指导下,郭沫若的自然诗透露着积极向上的生活哲理。那就是对生活抱 有最热情的希望,最饱满的激情,对丑恶的现实则是以深深地憎恶和解救的心理 看待。自然之下,让诗人找到了内心的开阔境地,在这可以尽情地舒缓内心甘苦 和寻求情感寄托。

四、自由的在表现自己


从诗歌的创作动机来看, 郭沫若的有些诗是非常个人化的,隐喻的往往不是 国家、社会,而是个人,前期的诗歌创作是他整个诗歌创作生涯里最能表现个人 特色的时期,因为这时他诗歌创作的目的很纯粹,思想也很纯粹。就拿他的著名 长诗《凤凰涅槃》来说!唐弢认为,该诗“象征着旧中国以及诗人旧我的毁灭和 新中国以及诗人新我的诞生”④。朱栋霖等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则认为, “ 《凤凰涅槃》是一首庄严的时代颂歌,充满彻底反叛的精神和对光明新世界的 热切向往??凤凰自焚,象征着对旧世界的彻底否定;凤凰更生,象征着新世界 ⑤ 的诞生”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指出了作品所具有的象征意义,指出了该诗对旧 世界的彻底否定意向, 从中我们也能体会到诗人当时遭受到精神和情感的双重压 力和煎熬,想要摆脱某种束缚,如凤凰样更生!田汉当时给郭沫若的信件里可以 肯定这一点,他说: “你说你现在很想能如凤凰一般,把你现有的形骸烧毁了 去??从那冷静的灰里,再生出个‘你’来??好极了,这决不会是幻想,因为 无论何人,只要他发了一个‘更生’自己的宏愿,造物是不能不答应他的”⑥。 由此可见郭沫若在其早期诗歌,是在自由的表现自己,坦露自己的心声,毫不避 讳的,要抒发内心的那种渴望。写于1925年初的《瓶》是郭沫若最早的,也是唯 一的爱情诗集。通篇以第一人称“我”为主人公,通过“我”的梦境,,追忆了一 对恋人的浪漫所为,他“还拉过她凝脂一般的手颈的炽热的爱及痛苦” ,写到恋 爱生活的一个个小小片断: “我” “天天盼着姑娘的信”总是等不来,引起了焦躁 的心情,引起“我”的种种猜想。 “好象有人拍着皮球儿般跳跃,当盼信盼不到时, 一枝梅花来了时 “我” 又神魂颠倒起来, 感到无尚幸福爱” 简直, 。 “死也甘休了” 。 这个“我”的形象塑造,可以追溯到诗人的身影,在诗人的心里必定存留过或是 想象过, 让人产生心动之感。诗人通过屈原之口说他尊奉的是自由的表现自己的 原则: “我有血总要流,有火总要喷,不论在任何方面,我都想驰聘。( ”《湘累》 ) 他又形象地描述自己创作激情到来时,是怎样的发热发冷,战栗得不能自己,这 种不由控制的情感的显现,创作了诸多充满阳刚之美的诗篇,如《天狗》《笔立 、 山头展望》《晨安》等等,自由的在表现自己,让心自由飞翔,这就使得他展现 、 的诗歌美变的有质感。 郭沫若自认为是一个偏于主观而又残缺不齐,或者说只有躯壳而没有灵魂, 富有冲动性的人,自我意识感很强烈。 《湘累》里他听到娥皇、女英在水中传来 的悲切的歌声,三个人有一段对话很值得我们体味。 “屈原,好悲切的歌词!唱得我也流起泪来了哦!流吧!流吧!我生命底泉水呀!你一流出来,好象把我全 身的热火都浇息了的一样。我感觉着我少年时分,炎天热日之中,在长江里面游 泳着一样快活。你这不可思议的内在的灵泉,你又把我复活转来了。哦,我的姐 姐! 你也在哭吗?你听见了刚才的那样哀婉的歌声吗?女须我也听见的,怕是些 渔农娘子在唱晚歌呢!屈原不然,不然,我不相信人们底歌声有那样泪晶一样地 莹澈。老翁,这便是娥皇、女英底哀歌了,这歌儿似乎还长,我在湖中生活了这 么一辈子,听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我虽不知道是些什么意思,但是我听了总也不 知不觉地要流下泪来。屈原,能够流泪的人,总是好人。能够使人流泪的诗,总 是好诗。诗之感人有这么深切,我如今才知道诗歌底真价了。??” 郭沫若这 段清楚地说明他诗歌审美价值的核心是以情动人,要做到以情动人,先是要打动 自己,要将自己的这份情感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去感召他人,他人才会为之动 容,这和他诗论的核心主情主义是完全相吻合的。这情来自郭沫若生命的泉底, 它以自身的热火使泉水沸腾,然后再去点燃别人的热血,这即是歌德讲的“灵魂 热”的原则。按照这一原则, “浪漫主义诗人的光荣就在于他内心燃烧着最热烈, 最激昂的感情,用烈焰烧光了一切坚固的形式,形象和思想”⑦。而诗歌的价值 就在于自身的情感能够使他人共鸣, 继而表现出整个人类群体所具有的情感和意志。

五、生命情绪的直写流露


情绪易于让人生发感慨,尤其是诗人,它会牵动你创作的欲望。郭沫若写诗 时就认为诗歌的起因是感性的创造,诗歌的内涵也包含着感性的因素,感性在诗 歌的创作上和内容上占有很大的比例,并且是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感性便 是人的情绪, 人的情绪充满着诸多的不确定, 因而不像情感那样容易确定与把握。 情绪是一种莫名地产生的、 可以随意投射到对象上的作为生命本体状态的原本样 式。 情感则是处在与情绪的转换之中, 当情绪一旦获得表达, 成为实现了的对象, 情绪就不再是情绪,而表现为具体的情感,获得了某种确定性。郭沫若以壮美的 组诗《女神》登上文坛,技惊四座,他的一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诗歌的探索, 可以说诗歌是郭沫若的生命, 因此他怀着对诗歌极大的深情,以他独特的创作经 验出发,提出了诗歌是文学的本质,而诗歌又是情绪的直写,最终把出发点和落 脚点都归在“情绪”二字上,这也是其倡导的主情主义的核心,所以他早期的诗 歌都具有情绪上的特征,他的这种情绪,来自于生命的直观情感。 对于郭沫若早期带有强烈“自我”意识的诗歌来说,其内容的展现主要来自 于内在的生命冲动,而并非像鲁迅那样来源于对现实社会的关注。在《新生》这 首诗里,抒写了一列火车奔驰在春阳普照的大地上时,心头涌动着的激动情绪。 郭沫若凭这股激情所激活的想象,捕捉到一些显现在眼前的印象画面:如“地球 大大地,呼吸着朝气” ,又如“火车高笑”“向着黄金的太阳,飞跑” , ,让它们和 动与力的情绪体验联系起来, 构筑起一个洋溢着蓬勃朝气的、活力四射的激情世 界;而从“飞??飞??飞??飞跑,飞跑,飞跑。好!好!好!??”等语句 中可以发现,诗人当年面对此情景时,心中那几近语塞的激动与兴奋,这种说不 明道不透的情绪,逼迫诗人只得采取直接呼喊的表达方式。由此可以看出,情绪是自我内心的要求, 它最能体现内在生命的冲动,而不像偏重于现实社会经验的 情感表达,会受到较多外在因素的左右,如此这般,诗人自我的本质个性就可以 毫无遮拦地表现出来。那些喊着要在毁灭中“涅槃” ,要吞噬整个宇宙,要摧毁 一切偶像的激情心态,都表现了抗争和创造自我的意志,传达出了高亢激昂的时 代情绪。 正是缘于自身的这种创作体验, 郭沫若才在 《文学的本质》 中明确把 “情 绪”当作文学本质要素,认为“文学的本质是有节奏的情绪的世界” 。他还认为 “诗来自于主体对环境的新鲜感觉产生出的一种不可抵抗的情绪” ,其最基本的 素质“只是些单纯的直觉,浑然的情绪” 。郭沫若之所以重视感性活动在诗歌表 现情绪中的突出功能, 就在于要将作为生命本体状态原本样式的情绪体验本真地 表达出来。 在郭沫若那里,宇宙全体是一艘未完成的、常在修造的、庞大的方舟,这种 诗化的生命之水总是在不断的变化、运动和发展,无法用静止、固定的概念清晰 地去把握。 这种创造活动不受任何理性的预先约束或控制, 而是直观的、 诗性的, 它展示出生命活动的丰盈和充沛,其中还有着无限的创造力,去揭示生命活动的 本质。这就意味着,只有同样也处在这样的自我意识之流里,才能引导我们进入 直观的、诗性的生命之流。在生命的河流里,我们能做的不是选择,而是直观的 表现或是再现。 作家的创作应该就像苔藓的生长一样,完全的要有自发性和无目 的性,无拘无束,任其所为。因而,郭沫若在《生命底文学》中说: “生命是文 ⑧ 学的本质,文学是生命的反映” 。


结语


郭沫若与宗白华和田汉讨论诗歌的创作时认为, “诗不是‘做’出来的,只 ⑨ 是‘写’出来的” 。两者的区别是,前者是有意为之,后者是自然流露,自然 表现。 在郭沫若的早期诗歌中, 我们能窥见其自成体系的独具个人化特色的浪漫 主义诗学思想。创作上他认为,要引发直觉活动,就必须超越理智,去掉功利和 先入之见,用纯粹的观点来看待事物,用毫无概念性的想象去体会事物,这就为 他早期的诗歌所具有的浪漫主义特点打下了基调,用纯粹的观点去看待事物,把 自己融与宇宙之中,艺术家如果能够做到这一步,意味着能够置一切于不顾,以 忘我的精神从事创作,他的诗歌才会永留于人世。 在当时的郭沫若看来,个人的情感,社会的情感,全人类的情感,三者是一 棵树的三个枝条, 个人的情感可以反射出社会的情感,甚至可以反射出全人类的 情感。这三者的关系不能相反,不能颠倒的,如果说是拿个死板的概念或是目的 去从事创作,刻意地为之,也不会创造出有什么价值的艺术品。五四时期郭沫若 的诗歌创作走的是非功利,无目的的艺术路线,遵循的是自我、自在、自然的感 性创作观念,他所写的的题材、表现的情感无一不从自我的感受出发,无一不是 个人化的情感体验, 虽然他过于看重主体的意识,但却为当时的中国文坛带来了 新的活力与尝试, 也成就了郭沫若在文坛举足轻重的位置。但在中国的现代文学 传统里, 与郭沫若艺术观念相接近的文艺倾向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抑制,郭沫若自 己后来也发生了艺术转向。 而他早期诗歌表现自我,充满浪漫主义特色的作品被 人们淡忘了。早期诗歌所表现的情感,有着鲜明的个人特点,是其本性所为,在 其本性下,有了别具个人化的诗学思想,继而在作品中处处可见,是诗人思想、 个性品质、艺术修养和艺术追求的结晶,是他继承我国古代浪漫主义优良传统, 借鉴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的必然结果。读他的诗, 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诗人博大的 胸襟,敏锐的眼光和浪漫主义气质。



超越自我
孜孜以求
继承突破颠覆重构
个性先锋自由开放
理念
星期一诗社

微信:xu_zhi_ting

邮箱:xzt886@vip.qq.com QQ群:589878064

豆瓣:https://www.douban.com/group/xqyss/

部落:https://buluo.qq.com/p/barindex.html?bid=346217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