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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伟诗选

2017-11-07 李亚伟 星期一诗社

  

  李亚伟,男,1963年生于重庆酉阳。1983年毕业于南充师范学院。1984年与万夏、胡冬、马松、二毛、梁乐、蔡利华等人创立“莽汉”诗歌流派。同年与赵野、默默、万夏、杨黎等人发起第三代人诗歌运动。

  1985年与雷鸣雏、万夏、廖亦武、杨顺礼、何小竹等人创办全国性铅印民间诗歌刊物《中国当代试验诗歌》。

  创作过《好汉的诗》(1984——1986)、《醉酒的诗》(1985——1986)、《好色的诗》(1986——1987)、《闯荡江湖》(1987——1988)、《航海志》(1987)、《野马与尘埃》(1988)、《空虚的诗》(1989) 、《红色岁月》(1992)、《寂寞的诗》(2001)《东北短歌》(2003)、《河西走廊抒情》(2005——2012)等长诗和组诗,出版有诗集《莽汉-撒娇》、《豪猪的诗篇》。

曾获第四届《作家》奖、第四届华语传媒诗歌奖、首届鲁迅文化奖、首届屈原诗歌奖等奖项。

  莽汉派自称为“腰间挂着诗篇的豪猪”,作品表现了一种“反文化”的态度,用玩世不恭的态度嘲讽现实,明显受美国“垮掉的一代”诗人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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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走廊抒情


●第一首


河西走廊那些巨大的家族坐落在往昔中,

世界很旧,仍有长工在历史的背面劳动。

王家三兄弟,仍活在自己的命里,他家的耙

还在月亮上翻晒着祖先的财产。


贵族们轮流在血液里值班,

他们那些庞大的朝代已被政治吃进蟋蟀的帐号里,

奏折的钟声还一波一波掠过江山消逝在天外。


我只活在自己部分命里,我最不明白的是生,最不明白的是死!

我有时活到了命的外面,与国家利益活在一起。



●第二首


一个男人应该当官、从军,再穷也娶小老婆,

像唐朝人一样生活,在坐牢时写唐诗,

在死后,在被历史埋葬之后,才专心在泥土里写博客。


在唐朝,一个人将万卷书读破,将万里路走完,

带着素娥、翠仙和小蛮来到了塞外。

他在诗歌中出现、在爱情中出现,比在历史上出现更有种。


但是,在去和来之间、在爱和不爱之间那个神秘的原点,

仍然有令人心痛的里和外之分、幸福和不幸之分,

如果历史不能把它打开,科学对它就更加茫然。


那么,这个世界,上帝的就归不了上帝,恺撒的绝对归不了恺撒。

只有后悔的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只有往事和梦中人重新聚在一起,

才能指出其中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第三首


夜郎国的星芒射向古地图的西端,

历史正被一个巨大的星际指南针调校。


是否只有在做爱时死去,我们的这条命才会走神进入别的命中?

我飘浮在红尘下,看见巨大的地球从头顶缓缓飞向古代。


王二要回家,这命贱的人,这个只能活在自己命里的长工,

要回到祖先的原始基地去,唯一的可能难道只是他女人的阴道?


哎,散漫的人生,活到休时,

犹如杂乱的诗章草就——我看见就那么一刻,

人的生和死,如同一个句号向西夏国轻轻滚去。



●第四首


河西走廊上的女人仍然呆在自己的属相里,

她的梦中情人早已穿上西装、叼上万宝路离开了这个国家。

唐朝巨大的爪子还在她的屋顶翻阅着诗集。


做可爱的女人是你的义务,

做不可爱的女人更是你推脱不了的义务。


说远一点,珍珠和贝壳为什么要分家,难道是为了青春?

蛾、茧、蛹三人行,难道又是为了岁月?


远行的男人将被时间缩小到纸上,

如同在唐朝,他骑马离开长安走进一座深山,

如果是一幅水墨,他会在画中去拜望一座寺庙,

他将看见一株迎风的桃花,并且想起你去年的脸来。



●第五首


古代的美人已然远逝,命中的情人依然没有踪影,

她们的镜子仍在河西走廊的沙丘中幽幽闪烁。

所有逝去的美人,将要逝去的美人,

都只能在阅读中露出胸脯、蹄子和口红。


当宇宙的边际渐渐发黄,古老的帝国趴在海边

将王氏家族的梦境伸出天外,

在人间,只有密码深深地记住了自己。


当翅膀记住自己是一只飞鸟,想要飞越短暂的生命,

我所生活的世界就会被我对生与死的无知染成黑色。


而当飞鸟想起自己是一只燕子,那么此刻,

祁连山上正在下雪,燕子正在人民公社的大门前低飞。



●第六首


雪花从水星上缓缓飘向欧亚大陆交界处,

西伯利亚打开了世界最宽大的后院。

王大和王三在命里往北疾走,一直往北,

就能走进祖先的队列里,就能修改时间,就能回到邂逅之前。


历史正等着我,我沉浸在人生的酒劲中,

我有时就是王大,要骑马去甘州城里做可汗。


风儿急促,风儿往南,吹往中原,

敦煌索氏、狄道辛氏,还有陇西李家都已越过淮河,看不见背影。


我知道,古人们还常常在姓氏的基因里开会,

一些不想死的人物,在家族的血管里顺流而下,

部分人来到了今天,只是我已说不出,

我到底是这些亲戚中的哪一个。



●第七首


我还没有在历史中看见我,那是因为历史走在了我前面。

回头眺望身后的世界,祁连山上下起了古代的大雪。


祁连山的雪啊,遮掩着古代祖先们在人间的信息,

季节可以遮蔽一些伟大朝代的生命迹象,时间也会屏蔽幸福!


但在史书的折页处,我们仍能打开一些庞大的梦境,

梦境中会出现命运清晰的景象,甚至还能看见我前妻的身影。

就是在今天,我还能指认:她活在世外,却也出现在别人的命中,

是塞上或江南某座桥边静静开放的那朵芍药!


当年啊,她抹着胭脂,为着做妻还是做妾去姑臧城里抓阄,

天下一会儿乱一会儿治,但她出类拔萃,成了宋词里的蝶恋花。



●第八首


嘉峪关以西,春雨永远不来,燕子就永远在宋词里飞。

而如果燕子想要飞出宋朝,飞到今生今世,

它就会飞越居延海,飞进古代最远的那粒黑点。


在中国,在南方,春雨会从天上淅淅沥沥降落人间,

雨中,我想看见是何许人,把我雨滴一样降入尘世?

我怎么才能知道,现在,我是那些雨水中的哪一滴?


祖先常在一个亲戚的血管里往外弹烟灰,

祖先的妻妾们,也曾向人间的下游发送出过期的信号,

她们偶尔也会在我所爱的女人的身体里盘桓,

在她们的皮肤里搔首弄姿,往外折腾,想要出来。



●第九首


我知道政治可以娱乐生命,

政治可以通过民主或革命另外获得一批新的、人造的人民,

如同我们的文学流派可以通过新的观念重新获得一批单细胞团队。


然而,王大要永远往北走,在互联网彻底罩住世界之前,

或者在互联网消失之后,重新找到他当初出现的原因,

重新找到他消逝的方位,找到他生前在世上快活的真相。


我有时想,我还真不如跟着王大翻过祁连山,去敦煌慕容家打工。

在瓜州城里,我升官发财,为后人写唐诗,

却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在自己的家族基因里进出,

为何要在淡黄的汉字里踟蹰、在雪白的谢家寡妇窗前徘徊?


我可以活得很缓慢,我有的是时间成为事实,我有的是时间成为假设,

我还随时可以取消下一刻。



●第十首


翻过乌鞘岭,王大来到河西走廊,延续他家族的岁月。

他的男祖先被分成文和武,女祖先被分成治和乱,

因此在婚姻中,他的老婆们,被他分成了美和人。


如同在1983年,我蓄着分头戴着眼镜进入社会,

我要学习在美中发现人,在人中发现美,

但直接面对美女,我真的可能什么都看不见。


这就是男人们热爱女人,基本上是为了性的主要原因,

因为,如果死能屏蔽生,那爱就会偷换掉我们的性。


而我如果想远远地看清生死,想用古代佳丽替换当代美女,

那我年轻时所有的色情和艳遇,所有的钟情和失恋,

都是扎根于博大的理论而毫无实际指导意义。


如今,我清楚地知道,在生与死互相屏蔽的世界上,

我们所爱的女人的胸脯,应该细分,分成乳和房,


如此的生命认识,使得我今儿个多么的简朴,多么的低碳!



●第十一首


当政治犯收敛在暗号里,双手在世上挣着大钱,

当干部坐在碉堡里,胡乱地想着爱和青春,

当狐狸精轻轻走在神秘的公和母的分水岭上,

我可以看清世界,却看不出我和王氏兄弟有何差别!


在唐朝以前,隐士们仍然住在国家的边沿,

河西走廊一片灯下黑。

在灯下,王氏兄弟曾研究过社会的基本结构——

自己、人民和政府,这三者,谁是玩具,哪一件最好玩?

政权、金钱和爱情,这三者,谁是宝贝,哪一样最烫手?


如今,政权的摩天大楼仍然在一张失传的古地图上开盘,

我们可以让行政和司法分开,让苍天之眼居中低垂,

但是,我却仍然分不清今天的社会和古代的社会究竟有何差别。


所以,我的祖国,从宪法意义上讲,

我只不过是你地盘上的一个古人。



●第十二首


焉支山顶的星星打开远方的小门,

门缝后,一双眼睛正瞧着王二进入凉州。


王二在时间的余光中瞧见了唐朝的一角。

但如果他要去唐朝找到自己,要在那片时光里拜访故人,

并且,想在故人的手心重写密码,

月亮就会重新高挂在凉州城头。


月亮就会照见一个鲜活的人物在往昔的命运里穿行。

月亮在天上,王二在地上,灯笼在书中,

却照不见他王二到底是谁、后来去了何方?


如同今夜,月亮再次升上天空,在武威城上空巡逻,

月亮照亮了街道、夜市和游客,还照见了酒醒的我,

却照不见那些曾经与我同醉的男女。


那一年,王二到了凉州,出现在谢家女子的生活里,

如同单于的灵魂偶尔经过了一句唐诗。


如同在星空之下,

李白去了杜甫的梦中。



●第十三首


燕子飞过丝绸之路,

燕子看不见自己是谁,也看不见王家和谢家的屋檐。


如果燕子和春天曾被祖先的眼睛在甘州看见,那么

我在河西走廊踟蹰,在生者与死者之间不停刺探,

是否也会被一双更远的眼睛所发现?


有时我很想回头,去看清我身后的那双眸子:

它们是不是时间与空间一起玩耍的那个同心圆?

是不是来者与逝者在远方共用的那个黑点?


但谢家的寡妇在今儿晌午托来春梦,叫我打湿了内裤,

所以我想确认,如果那细眼睛的燕子飞越我的醉梦,

并在我酒醒的那一刻回头,它是否就能看见熟悉的风景

并认出写诗的我来?



●第十四首


醉生梦死之中,我的青春已经换马远行。


在春梦和黄沙之后,在理想和白发之间,在黑水河的上游,

我登高望雪,我望得见东方和西方的哲学曲线,

却望不见生和死之间巨大落差的支撑点。


唉,水是用来流的,光阴也是用来虚度的,

东方和西方的世界观,同样也是用来抛弃的。

王二死于去凉州的路上,我们不知他为何而死,

当然,就是他在京城,我们也不知他为什么活着。


在嘉峪关,我看见了卫星也不能发现的超级景色:

逝者们用过的时间大门,没有留下任何科学痕迹,

从河西走廊到唐朝,其间是一扇理性和无知共用的大门,

文化和迷信一起被关在了门外。


在嘉峪关上,我看了一眼历史:

在遥远的人间,幸福相当短暂——

伟大也很平常,但我仍然侧身站立,

等着为伟大的人物让路。



●第十五首


如果地球能将前朝转向未来,我仅仅只想从门缝后看清

曾经在唐朝和宋朝之间匆匆而过的那匹小小的白马。


今天,我也许很在乎祖先留给我的那些多情的密码,

也许更在乎他们那些逝去的生活,那些红颜黑发:

美臀的赵、丰乳的钱、细腰的孙和黑眼的李——

虽然她们仍然长着那些不死的记号,但我要问:

在河西走廊,谁能指出她们是游客中走过来的哪一人?


唉,花是用来开的,青春是用来浪费的,

在嘉峪关上,我朝下看了一眼生活:

伟大从来都很扯蛋——幸福也相当荒唐,

但我也只能侧身站立,为性生活比我幸福的人让路。



●第十六首


人类最精彩的玩具是镜子,镜子最精彩的玩具是岁月。

岁月最精彩的玩具是国家,国家最精彩的玩具是政权。


政权最好玩的玩具是人民,人民最好玩的玩具是金钱。

金钱最好玩的玩具是岁月,岁月最好玩的玩具是生死。


帮派曾经是政府的童年,学校曾经是国家的青春,

社会也曾经是国家的镜子,但真正的国家

绝对不知道,是谁发明了社会。


如同社会绝对不知道是谁发明了生活,生活

也绝对不知道是谁发明了学校,学校也绝对不知道,

是谁,发明了每一个人的光阴。


如同今天,我从镜子最深处走出来,

根本不知道是谁发明了我。



●第十七首


所有人的童年都曾在父母的家门前匆匆跑过,

我却看不见那个童年的我,

如今去了何处?


他会不会已装扮成别的生物,藏在月亮后面鸣叫?

是不是比现在的我还快活?我想知道,今儿,

他会在哪一本日记里装病、在哪一拨儿童里眺望?

又会在哪一位少女的视野中消失?


如今,我跋涉在武威和张掖之间的戈壁上,行走在时间的中途,

我骑在骆驼上,眺望祖先们用过的世界——

世界,仍然是一片漠然之下的巨大漠然。


姑臧城外,蚯蚓在路边生锈,

短须蟋蟀将头探出城墙,正在给古代的儿童拨手机。


今儿啊,又有谁的童年,正在从他父母的门缝前跑过?

他还是骑着那匹小小的白马,比兔子和乌龟加在一起跑得还快!



●第十八首


在中国,很早就有一个隐形政府在汉字里办公,

用一套伟大的系统处理着人间的有和无,

用典籍和书法、用诗词歌赋处理世间的风花雪月。


但是,还有一个更加伟大的政府,它高高在上

处理着我们的内心,处理着我们的前世和今生。


所以我一直说不清,我曾在哪一个朝代里从军,在哪一座城池里恋爱,

后来,又在哪一朝政府中挥霍掉了青春?我始终想不起,

我究竟在哪一个民族打烊时,看见过一个我热爱过的身影。


在河西走廊,在嘉峪关上,我只能看见

时间留下了巨大的十字路口,在这里

所有朝代都找不到自己在人间的位置,

国家都是路边店。



●第十九首


如果月亮穿过书中淡黄的世界,刚好照亮了一段熟悉的日子,

如果我走进那段日子里面,想起自己曾是王二的旧友,

我也不会放下酒杯,摊开手掌将密码对照和查阅。


如果历史已远逝,未来又来得太急促,那我何须知道——

曾经的某人是否就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又会是今后的谁?


如果我的青春也行走得太快,我还不如让它停下来,

在河西走廊的中途,让它卷起一阵儿尘埃,

或者,我还不如翻过祁连山找友人喝酒去。


如果今夜我已经走出某段光阴,出现在张掖,坐在酒桌边大醉,

那么,即使王二早已从甘州走出来,在尘埃后出现,裂嘴露出笑脸,

他也只是一个陌生的游人,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酒客!


唉,今夜,在王二的醉梦中,或者,在我背后的那片夜空里,

有一只眼睛在伊斯兰堡,有一只眼睛在额尔古纳——

有人正在天上读着巨大的亚洲。



●第二十首


我的朋友们心忧天下,带着新的世界观出门,

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条正道,走出一些动静,

我也一样,胸怀世界,漠视世界,也为世界所漠视。


这何尝不是王氏兄弟还在河西走廊的梦境里折腾?

我的亲戚张三,在政府中进出的时间比短信还短,

他在网络中纵横,正在重新发明民主,

我的邻居李四,一直生活在账户里,想要用金钱买下部分社会。


还有,我的结拜兄弟王二,天生俊杰,怀揣着政治梦想,

此刻正驾车出门,去官场,接受政治的漠视。


同样,在祁连山中,在亚洲的十字路口,

在唐朝,凉州总管王大打开了户籍,纸上正在下雪,

雪地上,有人辞官归故里,也有人连夜赴考场。



●第二十一首


在我丢失的那本日记里,密码正在修改自己,

但我仍然相信会有神奇的一刻,能让岁月

重新洗牌,能让一段历史停下,

让某些人物进去,重温自己已经忘掉的某一刻。


烈日下,甘肃省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拓跋家已经换了主人,王三还在机密中打瞌睡,

官员们正在红头文件中查看自己被砍掉的首级。


敦煌城里,独孤家的老爷还在做人,既做贪官又做能吏,

今夜,他从密码中走出来看见了互联网。


但是,就在今夜,仙女座在远空对着游客的帐篷幽幽微笑,

鸣沙山上,大眼蝙蝠在月下梳妆,

宋词里,寂寞的女人在大声叹息。



●第二十二首


如今,我从人生的酒劲儿中醒来,

看见我所爱的女人,正排着队

去黄脸婆队伍里当兵。


窗外,经理们正管理着我们的今生,

指数也正要接管人类的未来,

哎,就在今天,我仍然看见一位白肤美人,

穿着制服,走在命中!

却也恍若走在世外!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时间一块一块飘回古代,

仿佛斑驳的羊群,正无声地涌入佛法,

所有的历史,正向着宇宙的深处轻轻地坍塌。



●第二十三首


在人类的上游,河西草原上只有梦境庞大的远行者零星经过,

在那时,预言和报应还很准确,

先知、巫婆还很多,很勤奋,他们认真处理着人间的杂务。

时间还很长,长得没有边际,正在准备变成历史。

铜还在等着哲学。


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一样,最远只能看到银河系。


那时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生命,在春天

我会成为雨水在无边的人间慢慢地下,轻轻地蒸发,缓缓地飞升,

那时的我,还曾回头看了看居延海,低头看了看人生,

想看清自己没被蒸发掉的那几滴。



●第二十四首


那时,做梦也是真的,第二天消息就会传来,

那时,北方的小国还在梦中吃奶,宰相还在乡下写诗。

铁还没有形成现在的逻辑,

只有水果在等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可爱。


那时的我,也和现在的我一样,能到达的最近地方就是走进自己的梦里。


在旧的地方消逝,在新的地方出现,恍若又过了一生,

人的一生也如同在梦中进出,每一次醒来背后都会有熟悉的声音。


只是,今儿个,唐朝的谢家寡妇不会再回头看我,

李白也离开杜甫的梦境,去了月亮上没被太阳照着的地方。


只是啊,今儿个,王三从历史中走了出来,

此刻正站在嘉峪关上,正远眺古代的我。

但历史越来越模糊,大地越来越清晰,

时间越来越短,短得分不开,成了黑点,成了现在。




中文系


中文系是一条洒满钓饵的大河

浅滩边,一个教授和一群讲师正在撒网

网住的鱼儿

上岸就当助教,然后

当屈原的秘书,当李白的随从

当儿童们的故事大王,然后,再去撒网

有时,一个树桩般的老太婆

来到河埠头——鲁迅的洗手处

搅起些早已沉滞的肥皂泡

让孩子们吃下,一个老头

在讲桌上爆炒野草的时候

放些失效的味精

这些要吃透《野草》的人

把鲁迅存进银行,吃他的利息

在河的上游,孔子仍在垂钓

一些教授用成绺的胡须当钓线

以孔子的名义放排钓钩无数的人

当钟声敲响教室的阶梯

阶梯和窗格荡起夕阳的水波

一尾戴眼镜的小鱼还在独自咬钩


当一个大诗人率领一伙小诗人在古代写诗

写王维写过的那块石头

一些蠢鲫鱼或一条傻白鲢

就可能在期末渔汛的尾声

挨一记考试的耳光飞跌出门外


老师说过要做伟人

就得吃伟人的剩饭背诵伟人的咳嗽

亚伟想做伟人

想和古代的伟人一起干

他每天咳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图书馆

回到寝室

一年级的学生,那些

小金鱼小鲫鱼还不太到图书馆

及茶馆酒楼去吃细菌,常停泊在教室或

老乡的身边,有时在黑桃Q的桌下

快活地穿梭

诗人胡玉是个老油子

就是溜冰不太在行,于是

常常踏着自己的长发溜进

女生密集的场所用腮

唱一首关于晚风吹了澎湖湾的歌

更多的时间是和亚伟

在酒馆的石缝里吐各种气泡

二十四岁的敖歌已经

二十四年都没写诗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诗

常在五公尺外爱一个姑娘

节假日发半价电报

由于没记住韩愈是中国人还是苏联人

敖歌悲壮地降了一级,他想外逃

但他害怕爬上香港的海滩会立即

被警察抓去考古汉语

万夏每天起床后的问题是

继续吃饭还是永远不再吃了

和女朋友卖完旧衣服后

脑袋常吱吱地发出喝酒的信号

他的水龙头身材里拍击着

黄河愤怒的波涛,拐弯处挂着

寻人启事和他的画夹

大伙的拜把兄弟小绵阳

花一个月读完半页书后去食堂

打饭也打炊哥

最后他却被蒋学模主编的那枚深水炸弹

击出浅水区

现在已不知饿死在哪个遥远的车站

中文系就是这么的

学生们白天朝拜古人和王力和黑板

晚上就朝拜银幕或很容易地

就到街上去凤求凰兮

这显示了中文系自食其力的能力

亚伟在露水上爱过的那医专

的桃金娘被历史系的瘦猴赊去了很久

最后也还回来了,亚伟

是进攻医专的元勋

他拒绝谈判

医专的姑娘就有被全歼的可能

医专就有光荣地成为中文系的夫人学校的

可能

诗人杨洋老是打算

和刚认识的姑娘结婚,老是

以鲨鱼的面孔游上赌饭票的牌桌

这根恶棍认识四个食堂的炊哥

却连写作课的老师至今还不认得

他曾精辟地认为纺织厂

就是电影院就是美味的火锅

火锅就是医专就是知识

知识就是书本就是女人

女人就是考试

每个男人可要及格啦


中文系就这样流着

教授们在讲义上喃喃游动

学生们找到了关键的字

就在外面画上漩涡

画上教授们可能设置的陷阱

把教授们嘀嘀咕咕吐出的气泡

在林阴道上吹到期末

教授们也骑上自己的气泡

朝下漂像手执丈八蛇矛的

辫子将军在河上巡逻

河那边他说“之”河这边说“乎”

遇到情况教授警惕地问口令:“者”

学生在暗处答道:“也”

根据校规领导命令

学生思想自由命令学生

在大小集会上不得胡说八道

校规规定教授要鼓励学生创新

成果可在酒馆里对女服务员汇报

不得污染期终卷面

中文系也学外国文学

着重学鲍狄埃学高尔基,有晚上

厕所里奔出一神色慌张的讲师

他大声喊:同学们

快撤,里面有现代派

中文系在古战场上流过

在怀抱贞洁的教授和意境深远的月亮

下面流过,河岸上奔跑着烈女

那些石洞里坐满了忠于杜甫的寡妇

和三姨太,坐满了秀才进士们的小妾

中文系从马致远的古道旁流过

以后置宾语的身份

被把字句提到了生活的前面

中文系如今是流上了茅盾巴金们的讲台了

中文系有时在梦中流过,缓缓地

像亚伟撒在干土上的小便,它的波浪

正随毕业时的被盖卷一叠叠地远去




苏东坡和他的朋友们


古人宽大的衣袖里

藏着纸、笔和他们的手

他们咳嗽

和七律一样整齐

他们鞠躬

有时著书立说,或者

在江上向后人推出排比句

他们随时都有打拱的可能

古人老是回忆更古的人

常常动手写历史

因为毛笔太软

而不能入木三分

他们就用衣袖捂着嘴笑自己

这些古人很少谈恋爱

娶个叫老婆的东西就行了

爱情从不发生三国鼎立的不幸事件

多数时候去看看山

看看遥远的天

坐一叶扁舟去看短暂的人生

他们这些骑着马

在古代彷徨的知识分子

偶尔也把笔扛到皇帝面前去玩

提成千韵脚的意见

有时采纳了,天下太平

多数时候成了右派的光荣先驱

这些乘坐毛笔大字兜风的学者

这些看风水的老手

提着赋去赤壁把酒

挽着比、兴在杨柳岸徘徊

喝酒或不喝酒时

都容易想到沦陷的边塞

他们慷慨悲歌


唉,这些进士们喝了酒

便开始写诗

他们的长衫也像毛笔

从人生之旅上缓缓涂过

朝廷里他们硬撑着瘦弱的身子骨做人

偶尔也当当县令

多数时候被贬到遥远的地方

写些伤感的宋词




硬汉们

我们仍在看着太阳 
我们仍在看着月亮
兴奋于这对冒号 
我们仍在痛打白天 
袭击黑夜 
我们这些不安的瓶装烧酒 
这群狂奔的高脚杯 
我们本来就是 
腰间挂着诗篇的豪猪 

我们曾九死一生地 
走出了大江东去西江月 
走出中文系,用头 
用牙齿走进了生活的天井,用头 
用气功撞开了爱情的大门 

我们曾用屈原用骈文 
用彼特拉克十四行向女人 
劈头盖脸打去 
用不明飞行物向她们进攻 
朝她们头上砸下一两个校长主任 
砸下威胁砸下山盟海誓 
逼迫她们掏出藏得很深的爱情 

我们终于骄傲的辍学 
把爸爸妈妈朝该死的课本砸去 
用悲愤消灭悲愤 
用厮混超脱厮混 
在白天骄傲地做人之后 
就冲进电影院 
让银幕反过来看我们 
在生活中是什么角色什么角色 

我们成了教师 
我们把语文教成数学 
我们都是猎人 
而被狼围猎,因此 
朝自己开枪 
成为一条悲壮的狼 
我们下流地贫穷 
我们胡乱而又美丽 
提起裙子 
我们都是男人 
我们这群现代都市中的剑齿虎 
这些眼镜蛇啊
我们知道生活不过是绿棋和红棋的冲杀 
生活就是太阳和月亮 
就是黑人,白人和黄种人 
就是矛和盾
就是女人和男人 
历史就是一块抹桌布 
要擦掉棋盘的输赢 
就是花猫和白猫 
到了晚上都是黑猫 

我们知道我们比书本聪明,可我们
是那么地容易 
被我们自己的名字亵渎 
被女人遗忘在梦中 
我们仅仅是生活的雇佣兵 
是爱情的贫农 
常常成为自己的情敌 
我们不可靠不深沉 
我们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 
提防我们哪,朋友 
我们是不明飞行物 
是一封来历不明的情书 
一首平常人写的打油诗 

我们相互看着对方未老先衰的面孔 
就想到我们的生命或许只是一次 
没有老婆的探亲期,因此我们 
每时每刻都把自己 
想象成漂亮女人的丈夫 
自认为是她们的佐罗 
是自己所在单位的领导 
我们尤其相信自己就是最伟大的诗人 
相信女朋友是被飞碟抓去的 
而不是别的原因离开了我 
相信原子弹掉在头上可能打起一个大包 
相信不相信 
相信自己是一个优秀的黄种人
我说啊 
让我们走吧 
我们去繁华的大街 
去和大街一起匍匐着,吼着 
狼似的朝酒馆 
去和公路一起勒死大山 
去和纤夫一起拉直长江 
去和长江一起拖住大海 
去看我们宽广的世界 
看历史留给我们的荒原 
让我们走吧,汉子们




我们


我们的骆驼变形,队伍变假

数来数去,我们还是打架的人


穿过沙漠和溪水,去学文化

我们被蜃景反映到海边

长相一般、易于忘记和抚爱

我们被感情淹没,如今从矛盾中解决出来

幸福,关心着目的,结成伙伴

坐着马车追求


我们是年龄的花,纠结成团

彼此学习和混乱

顺着藤子延伸,被多次领导

成为群众和过来人

在沙漠上消逝、又在海边折射出来


三年前,我们调皮和订婚

乘船而来,问津生死,探讨哲学,势若破竹

我们掌握了要点,穿过雪山和恒河

到了别人的家园

我们从海上来,一定要解决房事

我们从沙漠来,一定要解决吃穿

我们从两个方面来,入境问禁,叩门请教

穿过了内心或伤口


理解、并深得要领

我们从劳动和收获两个方向来

我们从花和果实的两个方面来

通过自学,成为人民

我们的骆驼被反射到岛上

我们的舟楫被幻映到书中

成为现象,影影绰绰

互相替代,互相想象出来

一直往前走,形成逻辑

我们总结探索,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淌过小河、泥沼,上了大道

我们胸有成竹,离题万里


我们从吃和穿的两个方向来到城市

我们从好和坏的两个方面来到街上

伶俜、清瘦,见面就喊喝酒

相见恨晚,被婚姻纠集成团

又被科技分开

三年来,我们温故而知新,投身爱情

在新处消逝,又在旧中恳求

三年后,我们西出阳关,走在知识的前面

使街道拥挤、定义发生变化

想来想去,我们多了起来,我们少不下去


我们从一和二的两个方面来,带着诗集和匕首

我们一见面就被爱情减掉一个

穿过塔城,被幻影到海边

永远没有回来

我们就又从一和二两个方面来

在学习中用功,在年少时吐血

勤奋、自强而又才气绰绰

频频探讨学问和生育,以卵击石


我们从种子和果实两个方面来到农村

交换心得,互相认可

我们从卖和买两个方向来到集镇

在交换中消逝,成为珍珠

成为她的花手帕,又大步流星走在她丈夫的前面

被她初恋和回忆

车水马龙。克制。我们以貌取人


我们从表面上来

在经和纬的两种方式上遭到了突然的编织

我们投身织造,形成花纹,抬头便有爱情

穿着花哨的衣服投身革命,又遇到了领袖

我们流通,越过边境,又赚回来一个

我们即使走在街上

也是被梦做出来的,没有虚实

数来数去,都是想象中的人物

在外面行走,又刚好符合内心




给女朋友的一封信


若干年后你要找到全世界最破的

一家酒馆才能找到我

有史以来最黑的一个夜晚你要用脚踢

才能发现

不要用手摸,因为我不能伸出手来

我的手在知识界已经弄断了

我会向你递出细微的呻吟


现在我正走在诺贝尔领奖台的半路上

或者我根本不去任何领奖台

我到底去哪儿你管不着

我自己也管不着

我现在只是很累,越累就越想你

可我不知你在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你最好没名字

别人才不会把你叫去

我也不会叫你,叫人的名字没意思

在心中想想倒还可以


我倒下当然不可能倒在你身边

我不想让你瞧不起我

我要在很远的地方倒下才做出生了大病的样子

我漫无目的的流浪其实有一个目的——

我想用几条路来拥抱你

这比读一首情诗自然

比结婚轻松得多


别现在就出来找我

你会迷路走到其它男人家中

世界上的男人有些地方很像我

他们可以冒充我甚至可以做出比我更像我的样子

这很容易使心地善良的女孩上当


你完全可以等几年再来找我

等我和钢笔一起倒下的时候

你别着急,尽量别摔坏身子

别把脚碰流血了,这东西对活着的人很有用处

我会等你

地球也会停下来等你




毕业分配


所有的东西都在夏天

被毕业分配了

哥们都把女朋友留在低年级

留在宽大的教室里读死书读她们自个儿的死信


但是我会主动和你联系,会在信中

向你谈及我的新生活、新环境及有趣的邻居

准时向你报告我的毛病已有所好转的喜讯

逢年过节

我还会给你寄上一颗狗牙齿做的假钻石

寄出山羊皮、涪陵榨菜或什么别的土特产


如果你想我得厉害

就在上古汉语的时候写封痛苦的情书

但鉴于我不爱回信的习惯

你就干脆抽空把你自己寄来

我会把你当一个凯旋的将军来迎接

我要请摄影记者来车站追拍我们历史性的会晤

我绝对不会躲着不见你

不会借故值班溜之大吉

不会向上级要求去很远的下属单位出差什么的

我要把你紧紧搂在怀里

粗声大气地痛哭,掉下大滴的眼泪在你脸上

直到你呼吸发生困难

并且逢人就大声宣布:

“瞧,我的未婚妻!这是我的老婆咧!”


你不要看到我的衣着打扮就大为吃惊

不要过久地打量我粗黑的面容和身着的狐皮背心

要尊重我帽子上的野鸡毛

不要看到我就去联想生物实验楼上的那些标本

不要闻不惯我身上的荷尔蒙味

至少不要表露出来使我大为伤感

走进我的毡房

不要撇嘴,不要捂着你那翘鼻子

不要扯下壁上的貂皮换上世界名画什么的

如果你质问我为什么不回信

我会骄傲地回答:写字那玩意

此地一点也不时兴!

你不必为我的处境搞些喟然长叹、潸然泪下之类的仪式

见了骑毛驴的酋长、族长或别的什么蛮夷

更不能怒气冲冲上前质问

不要认为是他们在迫害我

把我变成了猩猩、野猪或其它野生动物

他们是最正直的人

是我的好兄弟!


如果你感兴趣

我会教你骑马、摔跤,在绝壁上攀沿

教你如何把有夹的猎枪刺在树上射击

教你喝生水吃生肉

再教你跳摆手舞或唱哈达什么的

你和我结婚

我会高兴得死去活来

我们会迅速生下一大打小狗子、小柱子

这些威武的小家伙、小蛮夷

一下地就能穿上马靴和貂皮裤衩

成天骑着马东游西荡

他们的足迹会遍布塞外遍布世界各地

待最后一个小混蛋长大成人

我就亲自挂帅远征

并封你为压寨夫人

我们将骑着膘肥体壮的害群之马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戌边




远眺埃及


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远眺埃及

那是他游历第一波斯帝国的某一天

他看见法老美尼斯改变了北部尼罗河的流向之后

一卷神奇的人间故事曾经在大地上悄悄出现:

那是在美尼斯死后和在金字塔出现之前的

一段时间之谜从来无人述及,仿佛天神也未曾看见

那段莫须有的时间,埃及大地上前后生活过300多位国王

在底比斯,希罗多德却亲眼看见了341尊古代统治者的雕像


这个底比斯是古埃及的底比斯

被诗人荷马称为百门之都的老底比斯

也就是当今埃及的卢克索,当年

希罗多德还看见祭司们对着每一尊雕像说了一些话


在卢克索2500年前的圣殿里

大祭司告诉希罗多德,这300多尊雕像

一直鸟瞰着埃及,时间共有一万一千三百多年之长。

当然,那会儿神已经变成人形住在地上了


希罗多德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的第五百年

埃及圣殿里的又一位大祭司曼涅托

便在他的书中不厌其烦地罗列了埃及史前

各位国王的名字和他们统治的年代


今天算来,那个年代属于史前

不过,现在我们都不在乎那时的神和人了

没有考古证实,不符合我们现在的认知体系

就像在东方,农历里面还勉强记载的一些物事

已经被公认为是神话


希罗多德却明白,他的记载

就像是把一段时间装进另一个容器里

他把它放在一个遥远的空间

那里存放人们不能接近的问题

和迟早有一天最想要的神奇答案


如今,我们见多识广,

认真而又务实,好玩的也多得玩不过来

为了省事,天堂我们可以把它叫成宇宙

希罗多德想必不得不同意

阿波罗的战车,如果我们不愿意多想

也可以统一翻译成飞碟

希罗多德想必也无话可说




人物记·周墙


徽州人周强卖掉了产业后

晃荡着有刺青的膀子

把中国很多好玩的地方玩了个底朝天

还约着我和一个叫默默的家伙玩千县之旅

这期间,他暗中处理一些理想问题


关于金钱问题,他只偶尔回头看一眼国家政策

事实上,这个国家,经济已经开始悄悄下滑


翻过2010年,世界范围内

左派变得保守,右派却变得激进

大佬们开始学习凯恩斯的思路

认为经济复苏乏力,就刺激他妈的一下

把经济那玩意弄睁开眼

这几年的政经大背景不过如此


我的朋友中,不干正事的人越来越多

但不干正事的人比干正事的人更忙乎

这类人中,正在成群地出现

这几年的人事小背景也不过如此


直到2013年,周墙都在这两种背景里穿梭

他一直远离股市、工厂和政府,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相信没有虚拟经济、没有实体

一个傻B仍然能够半死不活地、半睁着眼地快活

他还相信一个滴溜着双眼斗地主

一个喜欢光膀子喝酒的人

这样的人,没有官府的关系

连个像样儿的股东

连个半拉子老总都做不安稳


这如同古代君子们面临的两难选择

所有有文化有理想的屌丝都必须吟诗作赋

在诗歌盛世,在唐朝,在宋朝

诗歌界流行嫖娼,不管你是真君子还是真小人

不登青楼,基本上不好意思搞创作


周墙知道中国永远不是君子组成的

中国是由甘当小人和仰慕君子的两种人组成的


放眼全球,政治永远只顾眼前

而经济都是建立在对个人财富无边无际的贪婪上

周墙认为,这个时代要做君子

得放弃质量,忘掉边界

要绕到社会的外围去包围这个社会

再用吃喝玩乐来和谐这个社会


有一年,我和周墙飞到海南

借了朋友的越野车环岛旅游

我们绕过沿途不断涨价的楼盘

在蓝天白云下,在环岛高速路上

环绕着海南岛大幅度转圈


关键时候,周墙拐弯开了出去,

我们要找个路边店,每人来十只生蚝




李青萍油画《富士山》配诗


看不见人在水边,看不见人在山前

但是,水就在人身边

山也在人眼前


在富士山下

想起了见过的金枪鱼背

见过的金枪鱼腹


在马来亚,也曾有人喜欢过

海胆、鳗鱼和单面煎蛋的舒服组合


水边的人,山前的人

和这些自然界之美的实物

这些原教旨美味

构成了画面之外的延伸风景

距离很远,也很恰当


画中肯定有一些琐碎的尘世中的脚印

从淡到浓,从清新到厚重

隐匿了人的一生

人的一生只有颜色

但人的一生绝不是因为只有颜色


那么,是什么搅乱了颜色的变化

难道是色彩的等级?

难道是线条中的阶层?


其实,画富士山

需要的只是米饭的温度

需要那种足以让米饭变成寿司的

不是你想要就有的那种冷热

需要的只是人的体温

不是某个阶级的冷热

不是某个孤独的人的体温

需要的只是人类的体温


不必再往前追述了

这个作品也可以回到马来亚

一座和人生无关的山

看上去只有一个季节的颜色

而颜色里一直有着太多的辛辣


一座和人生无关的山

可以被画到极致

可以幻化出无穷层次的组合

可以有非常激烈的沉沦感

却没有一个小小的暗示

去暗示颜色的淡与浓或生与死之间的差别

那是因为,你如果明白了人生

就不想打扰一座山的整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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