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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夏诗选

2017-12-30 万夏 星期一诗社

1962年生于重庆,在成都长大。1984年大学中文系毕业。1981年开始诗歌和小说创作。1982年与胡冬、赵野、唐亚萍等联合四川五所大学诗社共同发起“第三代人”诗歌运动。1984年与胡冬、李亚伟、马松等发起“莽汉主义”诗歌运动。1984年至1986年与当时四川众多青年诗人一起创办四川青年诗人协会,任秘书长和副会长。1985年初,主编80年代第一本铅印出版并大规模发行的诗人协会独立会刊《现代主义同盟》(因故改名《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1986—1987年写作中篇小说《丧》、《宿疾》、《农事》。1993年主编《朦胧诗全集》、《后朦胧诗全集》(于1993年出版发行)。2000年出版个人诗集《本质》,小说集《丧》。现拥有一家颇具规模的独立出版公司。目前家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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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


偏南地区结满了豆子

镰刀割着豆子,脸儿一齐向西移动

西边堆着豆子

东边是她的厢房,她的器官却朝向你

豆子在古代是菽,在南方是小女人

她和豆子都发生在四月

豆子拥有了她


她的厢房在东边,走廊南北结满了豆子

她绕着柱子收割,东方朝向了南北

鸟儿至西而来,飞得无影无踪

豆子都暴满于自己的花丛

或衔在嘴里,或看见她在河里漂洗豆荚

使你想到豆荚空空

豆子的声音就不是她的声音


豆子就不是菽

而所有的豆子在黑暗中变成了一颗豆子

想象中的豆子才是她

但歌声继续朝向你,帮你用石头把豆子打开


镰刀挂在厢房,西边堆满了豆子

她打开门,所有的豆子对应了她

都以她的手势开放出花朵,变成她的豆子

眼睛、乳头、肚脐和脚趾无一不是豆子

豆荚只剩下了空空的庭院

将豆子堆满厢房和西边

她只得居住南方




彼女


彼女何时有我于你心中的独白

多日的铜皿已无水可盛了

而今你又澡身,以水亲近我

连我的面影也缩在发式里

而许多次哭泣

却与我无关


忧思于昨天的日子

昨夜如此宁静

以至你想死去,成纯粹的表情

再也不能暗伤与自卑

然而哭泣甚今

连我也崇高了


其后,你美貌无比

你的病态使所有的腰身都成了水妖

下雨的日子也正落着杏仁

手势已经用完而暗语不断

准确如默契

如你再次诛杀我


想死的女人永远忧郁而美

君临对岸又不敢正视

你是一簇语言倒影在酒器中

以自己的模式开放成花朵与独白

又使布帛盛满皮肤

我无处可寻




渡湖


这片湖你要渡过去

抓紧我递给你的书

你要渡湖,在循环的水中死去

或者不死,穿着我的布帛进入我的体内

由我去渡湖

我在自己的表面死去


而这一切都是假设,水还是依你去渡

这片湖水永远等着你

否则你会真正死亡,因干渴而丧生

那时,我在岸上望着你漂浮的四肢

正如你在水中看到的那样

我因过多的水性溺死岸上


水还是依你去渡

轻松如季节中沐泉

渡湖之时,你挽枝于头上,迟迟不渡

水涉过你,你又赴水而去

我的水性终究会使你丧生

你却渡过了自已




度光阴的人


活着度过一生

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花开在树上

树下的人在香气中想死


女人在枝末中玩弄细节

拥有了各种衣裳

领袖折断枝头,把结果拿走

那个闻到香气的人

却宽恕了意想不到的错事


香气中有花瓶和琐碎

有人打烂陶瓷

有人活着想逃亡

太阳照耀灰尘

反映他从前的形象

正如他每天喝茶

诗是一生的事情




枭王


第一章 女


她狂吻披血的虎啸,联绵矿脉和群峰的短翅。

满含麦芒的季风在热带雨里喋喋不休地纠缠。


她的自身,她的冷眉。海于金银中的全部倒影和想象。

她!王中之王的缔造者,万罪的包孕和溶释。

她!大陆之光,白盐之光,海壁彼此赤裸之光,

被激越的女子狂草、雷劈和定罪,

为一阵乱拨之弦所弹奏。


那些冥想着的满腹经文,在被割去了冷芒的星群中,

在万兽如一的疆域内,发生着空前的酷似,并被最高的真实所书写,所吟诵。


她的横行,她的至美。她以随便哪堆残骸里伸出的爪子,

便沿着事物飞逝的弧度紧紧攀援,并在回头一盼的洪音中全面崩溃,久久回旋。

那些强暴的底流在海底恣意扩张,轰然鸣响。


她的残疾,她的绝情,她频繁的自杀冲动。

她以舌尖和指头作媒介的手淫而自恋,以不和明镜而自恋,

以任何一瓣丧偶之花的纷落就可以

洞开整林的果子垂死在她的乳头上。


黑夜,在暗示的后面充满杀机,郁结幻海之鬓。为时针所指引,为星相所败北。

事物在它骤然爆烈的远鼓声里默默前行。


她的命定,她的初潮和月亏。

游刃在黑暗中突然停顿,转向于暗中划定的鸟道:

成熟的少女之乳果熟外溢的满罐黄酒,

我于她肉中之肉的猛烈射精和耕植。


那些鱼,那些行于雄畔的雌鸟,脊杖着虎符,倒拖金戈

在泉池和密宫,把鲜红的裸体和花翎公开在每一细节上,让千年的盲目在无边的暗算中,共睹出同一个事实。


这是山群飞向另一山群的伟大时辰,

枭在最幸福的臆想中仪态万端,让森林浮悬在

海上犹若另一座海。

她的厄运,她的至美。她之美是被永久地遗弃和遥迢,被无道理的如荼艳色所倾覆

在荒城之畔,犹一只丧家之犬的颓唐,进入冷若素娟的行列。


那些嘹亮着羽翅的美人在哪里?

那些固守闺怨中暗含紫薇的汤池之城在哪里?

她高居于世界的狂笑,她空无一物的烂漫想象。

万千蒙着兽面的铁骑之师,挺直前矛正在逼进

河岸,将蹂躏她前胸的底谷,


她的失身。她的嚎啕。

正如所有无花之果的同一悲哀,自暴自弃

被迫聆听纷纷落英的萧瑟之声。


信口捏造的谎言正变得无懈可击,成为圣洁的自身,

并开始高翔于任意想象的空间:

她飞舞的嗡嗡声,排卵的急急声,俯冲和咬啮的豁豁声,分娩和杀伐的隆隆声。

她之声遭到石凿,奉为千古绝唱

旋即标榜在城门的悬檄上,再次

颂歌为袖剑和血滴;


她的祭之舞,歌妓之舞,交媾之舞,鹤之舞。

她之舞用四肢的骨头甩打着水袖,

为殉葬的盛大队伍中的招魂之舞,


她水中之交,飞翔之交,倒错之交。

她以氏族的血刃和酷律为誓

以任意一种仰卧的姿态,向着企图穿越阴唇的瀑布开放。


水中的女子是投入海中的瓶子,

空中的女子乃不招之魂。


她想中的英雄正飞越山梁......

她的至善,她的社稷。路道上飞行的星球布满宽大的条纹,野兽在红色的森林中

飞起来吃人。岛上的先烈正横切脉管,血洗恶魔之掌。全部的遇难,全部的高亢,

全部的英魂再现;

她分娩的皇帝正遭至彻底的宫刑。她的暗娼奔放热情。

她正咬断脐带,确定这堆光耀如镜的尸骨上的亲子。


她!大屠杀的唯一幸免者,二十个世纪的鼠疫者的最后见证

她!为疯狂滥用了疯狂并毁于疯狂!


她的父性,她的母性。她的肤色于旷世悬挂,绞杀自身,

让飞翔绵延而去,让鹰隼在坏死的创口上觅食海鱼。


她的噩耗,她的灿烂之笑。以搏得在蛮横的国度

里上下一致的掌声和对殉道者最崇高的岁颂。




第二章 王


哦,你遍体的红肤、蓝肤和黑肤。

你北方的男子黑肤披血,南方的女人蓝肤如水。

哦时钟,你的手指狂草风中混乱之影。森林的爆裂在斧柄中发出巨响。

那一片狂笑的阔叶林,不就是那个燃烧的季风中从手中漏去的种籽。


面如重枣之王,正歌如漆树,浊泪如焦墨。


那时,有猛士肢解巨兽,天空鸣响着远雷。

那时,鸟筑于你,女人乱梦于你的颅畔。

你的躯体被反复嚼碎,你的人民在正午的时刻施行酷律,放牧内心的野兽。

你败者之王,胜者之王,都咀嚼着大麻和苦艾,疾走在黑麦的野山中。


这样的时刻,有谁在引亢高歌,嚎叫着分娩。那些王中之王,抄袭着巨兽,

在洪荒里潜伏青铜之爪,企妄末日的荣耀,

或固守在夜晚,厮守滞缓而过的诗行。

愤世者早已归还尘俗了。



白盐之歌


一只南方之枭逐渐衰退的有限记忆:

所有暴雨中的背脊正经历着一九八五年五月至八月的空气,

光巢中金蛇泛滥,翻滚着热浪横行而过,任其毒日掩盖了真实面目。

割断的咽喉正播放美声。高论之墙被那些拳成河水的雨滴毁坏,并付几个狗卵子钱

不了了之。


身怀绝症之父,你的王者在哪里?


那些艳阳高照的女子在五谷丰登之时呈现宁静的柔和之色?

那些命定之姻缘又将深插进谁的身体中宣泄生命?

六月的下弦之月瞄向了谁的初恋之夜乱箭如飞蝗?


哦,漫游者!你仗剑披发之吟

乃是鸟瞰万世的一瞥?


一树鸟飞尽之后,千古之恨只留下一尊石偶。黄金面具的铸文和念珠。毛发重新

鬓髻儒家的云朵,任其野茶蔓生,任其刚愎在石岩上开裂铬文,如根瘤,如迷幻,如

夜之细语默默流芳。


命定者以托词之形出现了,运行在措辞高雅的背景上,

为泥偶所拥截,为众芳所氛围。


巨翼之枭哟,你横绝千古的傲视不可逾越?

终极之马哟,你重蹈黄金之路,永立不败之地?



青铜之歌


洪钟伟大的轰响,收割者止住疯狂的手指。

志怪者在另一株树下结果,虔诚至极:


哦,人之王者,你端祥祭祖的巨兽之颅,将我们的血族远置成一座荒岛,让海流穿越它,让所有宁静的肤色免于杀伐之苦,免受毁于一旦的丧钟高鸣。


所有的险恶逼进自身,直至墓碑下。黑麦在山顶烘烤,城堡中的倦鸟低翔。

四月的孕妻在刺藜丛中早产,混合收获的稗子和卵石。

哦,帝国之王,你的饥兽遍布大陆,你远征之筏沉沦于沙漠,

任鱼雷和铁簇渴饮创口的黑血,

那些白素之颠的女子吹响铁角,在雨夜之隙的气候里肢解了

众兽如一的版图,以强权和伟大的酷刑为疆域,

使如花流逝的诗句奔腾于植物的根系,让海底的暗流在地层轰响。


哦,万王之王,御夜的巨翼作至高无上的飞翔,

那些被掠过的伟大节气,正颗粒饱满,浸润黄金之汁;

那些终极之马,短削颈鬃,追击群狼之魁。


冥想中的英雄正飞越山梁,攀援雷电而上。


落荒之寇燃着冲天红烛,洗劫着部落。

事实的真相被意外之铁封闭,谎言者四顾如病兽,

篡位者的誓言在肉体上削铁如泥。


而现在,爱你的就只爱一人了,


王哦,王!



诸王之歌


哦脐,溯古道之枭,引导沉船之航:

哦酒,你的触须雍长,你的镜面深不可测;你的狂徒在

朝拜的集会上,颂扬之辞如垂帘高悬,

你的男子强横如虎,女子肥硕而疯狂!


哦诗,王者之骥,王者之诗!

哦诗人,你的肉体将被迫作出选择。

哦祭典,社稷和五谷之神已狂乱于交媾的盛大舞会中去了,

哦美人,你的野兽,你的笔触,你钴蓝的爆破,

你乃色彩之王,星空之王,困兽之王,自杀冲动之王。


哦物理,你静观的杰作正横越大坂,

哦青铜,你的法律,你最高审判之席,

你的象冢之谜已被一阵乱梦所醒,你孤独之泪,大醉之泪,被厌弃之泪;

请摘下你脸上的金子,为着向大海开放。


哦水,暴雨一声惊叫跃入你的怀中,鸟翅搭着空中之水飞向树,

哦树,你在河岸一呼一吸,直下直下,平步青云;

哦土,血酒之祭,中国人断颅之高枕,

哦大刀,削发僧侣的寂寞,游刃于缔造者的血管,在金属的终端卷曲着锋刃,

哦蟑螂,夜中飞行的农业之色,在一坛香油中展开你宽阔的翅瓣;

哦白盐,阳光穿越你的石心而爆裂,万物生生息息于你的繁花之止。




第三章 巫


卦五十


血族的寿钟在一片肥大的泡影里,终以一个祭鬼的面具出现了:


夜之光穿越无形,以毫无夸张的竹尺,重复她壮阔的前奏。

短刃的威慑展于版图的尽头,使每粒种籽的沉默,在毒品的晕眩中更

显得孤寂。


烟草之树,如女人之水,街在唇上。


世界终归于铁,统治于铁,专治近于巫咒。

所有的帝王都以香蕨擦洗圣洁的下肢

让罪恶更接近忠言。


那么,那些撮食红蚁之王,将在无颅的肩上顶戴桂冠?以傲视之目践踏荆棘而过?

那么,这只呓唔的大鹰在强横的气息上将为谁的天空狂放不羁?


那些死亡之歌,酒祭之歌,割礼之歌,在千年火葬里向着旷世高唱,

嚎啕不止的歌王,将葬于谁的哀歌?

情人献出爱之后,便寂静了,

子宫在一次实质性的收获,正慢慢走向成熟?


贵族,你男性之乳在哪片森林中沉甸,你的狂草在谁的姓氏里蘸血而书?

诸侯,枭雄之后的黎明,众芳启扉的神圣乐章。农牧之获在飞行的俯冲下疾速掠过

阴历的日子。

孔子,镍币盛行的京城。祛风痛的患妇都有一网神秘的经胳。


菽稷的谛造者,你的小肠豁豁鸣响,弯镰磨出足胝:

巫术的谛造者,你阳光如霜,形同乌有。




卦五十四


九月的夜风中已渗有过量的大麻色泽了。在太阳之祭,她的强盗撩开面纱,出示多爻辞。

在野兽的正午,斋雨中静坐朝觐者,覆草的莽原皈依,铁、磷、盐皈依,人类疯狂的影子已缩回自己的内心。

未识的绮罗香之夜,如林的素手在放光的前额涂抹珠砂。时针忠实地走出皮肤,

宽大的叶片搅拢气候,迷途者在墓地听见自己的骨粉雪白,错落有声。


巨枭已醒自石斧,正砍伐橡树之林。高悬于树捎之马,把纵身一跃的幻觉射进世界:


真实的太阳唯一高悬。


光芒跃入钻石和樟木之时厚翅摧折的声音。巫术长披血袍,在众说纷纷的卦辞下,将玻璃和冰块融进手指

预言死去的情人将飞临她的秋巢?


企图逾越之伍在高原的牛角声中凯旋而归?


寻梦者,你祭司的黑袍宽大,垂向金字塔,纹饰得太平里匆忙猜测中无意而过的烟云。


伪诗的谛造者,你用蜥蜴豢养横行伤口的血毒;

王的谛造者,丧偶之花开败在墓前,你从宝座上起立.......



卦十八


一个尸者的午眠之梦是白日之梦,未梦之梦:

看见在葡萄藤下喃喃细语,挥着死前的双翅,飞越了自己的头顶,落巢臼而去?

正是墨狂在疾风中高歌而行,长铗击鼓,

在豪华的宫宴上放荡着高烧之词。


你的膜拜者已滑过长桥,倾刻便要远远飞去,

流逝在西极?


桥,海鸟忠实的蓦仿者,飞展你膊上横阔的时间之弧,以另一种语言之草遮盖了野马低垂之颈!

一具横卧的僵尸因少女的坠涧身亡而臻于完美。


苍穹之外的铜鸟呼唤着事物的到来。月光在荆棘中的劈杀,放纵八蹄之兽

奔腾激昂之夜,为飞鸟所指引,为甲土跃进石壁,他们是瓣裂了巨兽的猛士。


河岸,伟大的哲人正濯洗素手。开窗一阅正是白日之梦。

又一气的乱梦重叠,相互抄袭,相互追击和殴斗。胸闷,盗汗,开窗一阅正是梦中所视。远逝的哲人冥想往事,在雪里洗手?

酒狂渡过著名的荒村,金子裹在腰间。所有雄鸡的高唱已大于天下。树上的道路为季

节和气候开劈,任其层层悬挂。

任其藤萝将陆地连绵在海鸟的胸中。


飞行的谛造者,你的空军收起前爪,横滚在浪漫的想象之余;

死亡的谛造者,永生者的葬仪终止于他的毁灭!


一九八五年八月涪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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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自我
孜孜以求
继承突破颠覆重构
个性先锋自由开放
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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