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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药的诗

2018-01-05 蒙药 星期一诗社

【为什么是这个冬天】

(2000/11/25)


这个冬季,雪出奇的少

没有人来得及滑倒


一场细雨,楼前的草地就绿了

有个女人冒险露出小腿站在

发廊的门口唇线换作玫红

我张张嘴,试图吹出白气

小杏说咳你还戴着绒帽


我丢了第三辆自行车

在这个冬天我开始步行

街道两边的景色应该更为细致

有个女人的确为我剪过发而小杏

的确为我扶正帽子端着双臂

头发短短的小杏她的嘴角翘起


我把白纸裁开一共二十二页

我写了十五年的诗歌有二十二首

给我的小杏它们一钱不值

就象今年冬天我的外套

十五年的尘土我的女孩

里面没有一朵真实的棉花

仅仅因为

你有晚霞一般的嘴唇小杏

我忍不住要念给你听


为什么是这个冬天我爱上了雪

想到一个手炉想到酒杯

即使它们比我更近小杏

我依然能象雪一样封住你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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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终归静静流去】

(2001/1/10)


我已离家太久,小杏

你在多雨的南方

不知我的寒冷,夜长啊

一根烛火不断愧疚

它说还可以亮些


窗外的喧嚣是

爱情在不同的嘴中繁殖

或蠕动或蜕皮或生齿

在我的玻璃外面

在我的忧愁外面


手指贪恋一根空管

就象耳朵贪恋一首歌

就象我贪恋你的水罐,小杏

它一斜,你就在我额前

轻叫起来


日子终归要静静流去

在白烛中

在窗外,甚至在你的南方

就象我终归要黑夜

盖严两块漂泊的肩




【谁丢失了时间】

(2001/5/10)


谁丢失了时间,小杏

谁搂住你

绿草跳舞,你看

它们的腰

别笑用阳光蒙面么

给你新鲜的面包

金子一样,蹭掉你的口红


谁丢失了时间,象我

毁了诗歌

被汗水灌醉,只会结结巴巴

叫,小杏,哦,小杏

告诉我

谁上了龙旋风的头顶

帽子一样快活


谁夜里爬出窗外,举着伞

被船带走

点起你的灯,小杏

缝完你的百合裙

说好了

今晚的海水

不会吱声




【五月的包裹】

(2001/5/28)


我收到了你的包裹,小杏

树荫下,邮递大叔伸出手说

来,签名

我才敢想,五月了

这两个字就是你的最爱了

柔软的蓝布,从你的裙角跑开

我的名字躺在一朵睡莲上

五月的水就顺着绣线

爬上来,一步一绕


这样的水我常喝到深更

只剩下弯弯的玻璃

于是拿笔,让你的名字

躺进我的诗行,五月过去了

我依然没有写出淡蓝的花来

芳香的依然只有你的名字

“小”和“杏”躺着,彼此依靠


我的包裹只能如此了

薄如一片刀

五月的北方是无法装入的

阳光和土

就听我把这首诗歌念到结尾

我的小杏,你看

衰老的五月成了“的”字

把我们轻轻

放在两岸




【抒情的错误】

(2001/6/17)


抒情的错误,小杏

就在于我将自己沦落成

一个貌似写诗的人

元音飘落的速度就象你那年新买的纱巾

我一直以为能够接住


你的名字果实一样

之前的花已被我一瓣一瓣地依赖过了

这种安全的气味

比一只篮子大不了多少

却让我睡了又睡


我并不是想写字给你,小杏

在南方你的土里,我宁肯重新发芽

然后发现你是个温热的女孩

喜欢洗手

然后发现我有一身翠绿的皮,匆匆发育




【雨总是下在窗外】

(2001/8/3)


你走来走去的,小杏

在我的窗外

就象一层被揭掉的回忆

那么不甘心,就象雨滴

打不出声响,也要滑下来

玻璃上一道道的长路

我们真的

走了那么久?


雨总是下在窗外,老屋子和我

只剩干涩的墙皮,已经

画不出你的美

还要多少年

我才能长成路灯,站着看你

黯然离去,你带走了院子的花

我亲爱的女孩,只有它

依然象你




【七夕】

(2001/8/26)


小杏,这个晚上,我喝些酒

你就带我去最后一间草棚

火烧掉了多少,我不问,那是别人的世纪

你的灯,蜿蜒的腰身,要点我的清油


你要容我多喊几声"小杏",这一路

我丢的都是名字,他们含土开花,我不问

原野总在后背长大,那是天地的私情

不象你,含在我的口中,吐出来就是家门


我们过个七夕,小杏,找那条

假戏真作的银河,不用问,离情别绪的神话

只要你的灯一摇,我一生的海水

就会锁进你的眸子,不再四处漫流


让我睡在最后一层透明的酒香

下面是玻璃的瓶底,然后是你的手心

那些飘来飘去的歌声哦,小杏,不用问

是你美丽的树枝在学习幻想




【幸福】

(2002/2/23)


小杏,我要把你娶回家

放在四角桌上

用草香熏你,听你咳嗽

听你跺脚:烦,烦!


我要带你上排,在

河中心打转,吹我的单片口琴

看你沉脸,等水面起雾

我住的村子鬼火四窜


从水里把你捞出,我就用

最软的被子抱住,脸蛋烧红

你讲起六个哥哥的故事,我才下床

把冬天劈成一筐碎柴


我们要敲开每家邻居

看他们皱眉,大叫,皮肉不笑

把全世界的痛苦加在一起,小杏

才能想象我们的幸福




【小杏】

(2003/10/26)


坐在火车上看雪,从奈美亭到尤特哈特

它们斜斜地飘,小得像嘴唇

把我变成空灯笼

没有光,却慢慢想到你


永远在远方,蓝裙,黑发

你只会住在青山绿水

恋爱,怀孕,生下我的孩子

告诉她好人像灌木,密密麻麻


也包括我。四处奔波,其实纹丝未动

地下室的一堵墙,带着洞口

信赖爬虫,蛇和穿山甲

一年想念一次,也许睡觉,也许下雪




【写给小杏的新诗】

(2006/2/26)


初春的最后三天,我想写字给你

预报有雪,没有下,像你

数年之隔

还让我隐隐不安


上一次和这一次之间.你说

我喜欢的人像鹿一样跑,和野熊一同死

多年过去

只有你,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你和你我,让人忐忒

静默的三个夜晚,我写字给你

静默如此

只有我,叫出了你的名字




【南之又南】

(2010/8/7)


越过云岭和人心,抵达你的南方

小杏,岁月相互磕碰

我如此努力,活成一团湿漉漉的中年

沿途塌落,内容温凉

只有在海底隧道,猛然想喝尽你身陷的河川


不能更近,看你起身,跳跃,奔跑

从女人长成少女

只有那日,恍惚和你路过莲塘

植物园的丘陵旋转而上,我们和鱼群一起

落在众生的餐盘


这是八月的突发,一次四白落地的疾病

我总是幻想着南之又南

只有你,盼着下雨,又盼着天晴

生出新鲜的尖角

一瓣给我,一瓣给你身陷的河川




【雪地】


坐在灰砖的屋里,看

小窗外的一段墙,它身上的阳光

蛛丝,和半截空壳,很象

被竹篾抱着,硌着

看墓室外的


雪地


晃眼,那么轻

铺在我的碑顶,很象

一个人的目光

摸了我,就走开了


在身体上方,雪地

真的是

指甲里的白翅膀

谁说了什么

都会飞,那么美,那么





【红花】


绕在手臂的树根,渐渐松开

清空我,只用半个秋夜

这些黑身子,在远处站成灌木,留下圆

圆的雪堆,"是,"走之前,他们说


"清静的,美好的,安睡

或想起的,不再疼痛的前生..."


我转动一下眼眶,碰到土,但愿没有碰醒

那些红花,塞满我的头骨,紧张

纷乱,一片也不能移动,如同


从高处望下去,那条绷紧的河,不能移动的

脚,噗啦噗啦,土,滑下去,我的脚,不能,风

托起后背,向左,我看到

红花,一个人的目光,红花,一个人,一个人的光


我想起红花,不能再说了,是

清静的,美好的安睡,头骨里的红色,我躺在圆

圆的雪堆下,抱住,抱住我的头




【船】


秋千掉下来,掉下来

会飘的绳子,会飘的莲,睡

在鞋子上,东一只歪着

西一只,挂破了,想

船帆


落下来,落下来,会飘的船

水啊

一再地跑开,带回水

摇我身上的灰麻,灰麻外的袈裟

一再跑开,他的袖,带回低头的灯,让我


我的肌肤金黄,鱼和饼

躺在条板上,掰开

分给,没有众人,不能分给谁

水啊

一再地跑,摇,一再地,掉下去,我掉下去




【光线】


它落下,它融化

我们为此,堕入黑暗

它的光线形同节奏,小而不动声色

我们如何轻取,自天而降的你


活过春光,我们还将进入白夜

冬天远过秋天

它落在手心,它融化

黑暗只是瞬间,只是瞬间


自天而降,我们偏爱的,胜过自己的琴

有一次等了很久,才重新上路

这之后,我们不点烛灯

这之后的快乐,你如何轻取,却不再放弃




【井中的疾病】


一月一次,我俯在城墙大哭

泥石流,掏尽胸腹

羞耻,轻棉软被的城墙

奔流而下,却是疾病之水


瘟疫,在每一寸藏有细胞的土里扩散

一日一次,我把胃里的汁液倒出来

在高楼之上看我,死去六年,你卷起灰白的长发

奶奶,爬过这扇门,还有干净的水吗?


他们开始涂色,这个巨大的传染病院

偷盗,贪污,疯狂的竞争

自种疫苗,或四处焚毁

火啊,这末世的福分


我已经深入井底,安守疾病、黑土与呼吸

你为我盖上木板

一年一次,让我生病

让我落井




【在深秋想起蝴蝶】


路上撒满叶子型的金子,楠楠说


深秋,她长成一只希奇的蝴蝶

绕着我飞

有时在我怀里,她藏起翅膀,我的女儿

路上的金子,树上的叶子,我的面容

对她只是深秋而已


蝴蝶,也是那位忧伤的妹妹

落在树下,却不再出声

绕着我

只有路上的金子,树上的叶子

我写下字句,对她只是深秋而已


十一月,欧元兑成美元

阿姆斯特丹的木鞋、烟斗、烛碗、拉丁词根

古英语和寒冷的早晨

叶子都卷起来了,楠楠说,我想起蝴蝶

也许只是深秋而已




【停在其间】


路过树林,他和马停下

幼小的,恋爱的,衰老的树林,站在大雪里

马尾升起雾气

好象纤细的女人们站在四周


一次巧遇,很可能是编造的,但读到这里

我脱身,从子夜、警告、羞耻

和莫名的半生

这真的是一场大雪,我看到他在树林边止步


他碰到了树枝,每一根都恰巧是我,摇摆着

被他折走,扫去雪

傍晚

烧弯了,卧在温暖的灰里


其间,他想了点心事

正是我读到的那些,静候的冬夜

也与现在相似,1923年

我们交换过迟疑,此刻,又交换了大雪




【雪】


雪站在2004到2005的房顶

看到月亮和太阳

11点,他的心,开始变软

世界越来越亮,11点

亮得象一根长笛


滑下屋檐,11点,他已经离开

带走了房间和床铺

躺在空地上,有许多人

梦到化雪

四周的大水,带着他们


2005的第一个早晨,有许多人

练习默祷和观测

11点,世界从盒中取出长笛

去年圣诞,雪落在房顶,11点

他失去了寒冷的心




【绿袖子】


秋天没写完的那行字

也一样落了

你在唱,绿袖子

多么难过,我还是一样年轻


秋天开始,春天开始,夏天开始

我们不再盼望

雪,滞留在头发和内心

你还在我的对面,我想唱,绿袖子


这些越来越容易融化的,这些没写完的

我做了噩梦,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了

一直都是,你比我快乐

秋天之后,春天之后,我想唱,绿袖子




【时光】


时光流转,只有简单的事物保留下来

一路打碎了窗子和碗,不知什么

让我们想起

太阳曲折地,穿行在玻璃的纹路


时光在生长,这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隐秘的叶子

总在我们面前若无其事地摊开空虚的身体

熟睡后,却轻易让人流泪了


春天也是如此轻易地过去

我们依旧完美无缺

宽容的时光啊,从不拿走什么

它会收留我们的心思,那些简单的事物




【这样的一日,这样的一个女人】


世界仿佛翻身的鱼,从子夜转向凌晨

终于等到

这样的一日,这样的一个女人

睡在自己的酒杯里

用一片新鲜的柠檬,表达透明的邀请


她小小的弯曲的沉睡,可以被轻易地端走

世界低头端详,不忍饮下其中的一滴

只有他知道

来自流浪者的消息,并不准确

只有他在等,这样的一日,这样的一个女人




【世界末日】


我的心,被击倒在

雨水和沙里

一匹命运之马,这力量

呼啸而过。之前


黑云压下,风卷动了地面

骤雨的鼓声

我和我的心一路奔跑,大笑

谈论世界末日




【它的阴影里,站着我的阴影】


中秋前夜,我们做了最后的准备

它的山峦起伏,它的阴影里,站着我的阴影

稀薄的生活,我感到呼吸的渴望

我们的影子相处良久,很象两枚走失的戒指,套在一处

寻求彼此的光泽,却依赖光的反面


宇宙里,它是小型的球状反射体

从不繁衍,却暗生脆弱的浪漫

逻辑的螺旋中,我是间隔,盲点和无序

长出旷野、流火,死而复生

一年一度,我们会饮干彼此,擦拭一切物质


发光的翅膀,我们给予彼此的飞翔

皮革、花草、披巾和手镯

所有明亮的事物,都相继到达

一年一度,我终将和它以光芒相抱,之前之后

它的阴影里,站着我的阴影




【天空之城】


十一月二十日中午,我意识到落叶在脚下

碎裂的兴奋。更多在前方

形成小片灰绿湖泊

微微抖动时,如急切而自制的翅膀,密密衔接


秋叶之上,我和行走的人类是莫名空间

之上是树冠,再之上是天空之城


那里发生着宏大的战争和细腻的写作

成千上万的信笺,历经植物和光,尚未投递

在十一月二十日中午与我相对,发出碎裂的声响

否则,无人问津


我强迫自己躺下,被风掀动,急切而自制

天空在上,发生了宏大和细腻的转动,几经周折,与我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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